周瑞家的声音小了下去,换成抽泣:“奴才没有编排林姑娘什么……环三爷不过是抓着奴才一点子话影子大作文章。”
贾环冷笑着说:“还抵赖上了?当时可是有许多人听见你说话的。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你那时候满嘴里胡吣的时候怎么心里就没个怕惧儿呢?”
说着,贾环便学着电视剧里那些大律师,问起话来:“你有没有说过你给二奶奶和几位姑娘送花儿,别人都欢天喜地地收了,就林姑娘态度最不好,将花儿这样给你甩过来,还说:‘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不给我’?”
周瑞家的咽了一口唾沫,急急忙忙地解释说:“那是因为……”
贾环打断了她的话,简明扼要地说:“你只说有没有说过吧?”
周瑞家的想说“没有”也不行,毕竟在场听过她说话的人可不少,只得垂下头,极其小声地说:“有。”再也不敢抬头去看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
贾环又是一声冷笑,说:“你有没有说过林姑娘不过是个寄居的亲戚,在这府里却比咱们贾府的姑娘还尊贵,架子也大,还成日熬药熬汤的,给你们奴才都多出许多麻烦事来?”
周瑞家抬头想要解释,贾环又是一句给她堵住:“你只说有没有吧?”
周瑞家的心里狂喊:事情不是这样的,这贾环开始的时候明明是说要和我算赵姨娘的账的,怎么跑到这里来,却是压根儿不提赵姨娘的那一截子事情,却专门拿住我在背后诋毁林黛玉的事情大做文章呢?
贾环看着周瑞家的一副颓败如山倒的样子就心里爽快不已,想着:“你个刁奴算是上了一回贼当了吧?哼,你会设计陷害我娘,我就不会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了?”
见周瑞家的低头不吭声,这情形多半是有了。别人还犹可,坐在贾母身边的一个长得娇娇弱弱的女孩儿先拿出帕子来拭泪,哀哀欲绝地道:“这地方是住不得了,随便一个人都如此蔑视我,外祖母……”
贾母越发怒不可遏,抖着手指指着周瑞家的大骂道:“烂了舌头的下作娼妇!谁许你在背后嘀咕主子姑娘的闲话!林姑娘吃的用的,自有我调派,就是把这府里一半的花销都与林姑娘吃了用了,与你何干?要你在背后嚼舌根说长道短!”
周瑞家赶紧求饶,一边将头往地上碰得“咚咚”作响,一边下意识地掉头看王夫人以求援。王夫人的眼睛淡漠地垂下,只看着茶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周瑞家的便明白了。她一向识时务,此时再顾不得细论贾环设计诱了她来的事情,先以平息贾母的怒火为最要紧,因为此时谁也救不得她,只有她自己请罪才可。
周瑞家的也不含糊,马上就直挺挺地跪直了身子,抬起右臂,然后左右开弓,自己打着自己的嘴巴,哭着说:“打你个背后说主子闲话的狗奴才,以后还胡说不胡说了!打你个眼里没主子的王八羔子,以后还敢不敢不敬着主子!”
贾母将哭得哽咽的林黛玉搂在怀里哄着,又说:“看这狗奴才有几分知道悔改的心……”就算了吧,到底也算是当众给黛玉出了一口气,再者,得意不可再往,也要给老二媳妇留一点面子,毕竟是她的陪房。
贾环连忙高声说:“老祖宗且慢做决断,孙儿还有话要问周大娘。”
贾母微微颔首。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屏息看着贾环葫芦里还有什么药卖。
周瑞家的住了手,双颊上一片红肿,还有鲜红的血顺着唇角、下巴往地上淌,看着触目惊心。
贾环却丝毫没受影响,直对着周瑞家的毫不掩饰的怨毒目光,不徐不疾地说:“你是不是还不服气呢?觉得今天这一场祸事全是因为几句牢骚话惹来的?而这牢骚话原也是林姑娘的一句‘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不给我’给招来的?”
周瑞家的不吱声,她认为确实如此:林姑娘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怎么叫人喜欢得起来?谁不在背后嘀咕她不好相处?再者,太太也不喜欢她,自然是“墙倒众人推”,只不敢叫老太太知道罢了。
贾环的声音一下子变大:“其实——林姐姐说的原没有错。那花儿,本来就是人家挑剩下的,但凡有点骨气的就不会要!”
周瑞家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在场的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贾环,急于想知道究竟。
贾环转身对着贾母说:“老太太太太请细思。周大娘从姨太太那里住的东北角过来,若是顺着路走,应该先去谁的屋子?对,应该是去咱们自家的三位姐姐的屋里,然后去林姐姐屋里,最后去琏二嫂子屋里。可是这狗奴才呢,偏偏是绕着远路也要先送了琏二嫂子的,最后剩下的才给林姐姐。这不是故意叫林姐姐难堪是什么?自古就有一句话‘鸟不平则鸣’,别说林姐姐心思细敏,又有几分傲骨,就是个没脾气的,被这些刁奴这般整治,也要搓出火来!”
周瑞家的几乎要瘫软在地上。说老实话,当时她送花儿去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去绕道儿,那脚不由自主地就先弯到了王熙凤的小院,可能也是她想要时刻讨好着威风八面的琏二奶奶的潜意识在起作用吧。
林黛玉听着这几句话,戳中了她素来寄人篱下的委屈之处,越性在贾母怀里哭个不住,身子微微颤抖着,哭得薄面上一行汗一行泪地,越发显得怯弱不堪,好不可怜。
贾母看着周瑞家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连王夫人都不敢为这奴才说情了,只是手藏在袖子里扯着一方锦帕,气得挠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