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陈家娴心想,她自己是怎么来到卓秀的,又是怎么被踢走的,她比谁都清楚。
工具么。
但是,即使是工具,也可以争取自己的利益。
回到工位上,陈家娴登录自己的邮箱。
她点进去,看到君子怡群发给众人的邮件。
她调出君子怡和潘乔木的日程安排,又对比君子怡的邮件,鼠标虚虚点在“8:30”处。
她做过项目秘书,很清楚关晞和潘乔木之间的官司。
她又去敲关晞的门。
陈家娴直接说:“您觉得自己没机会,是因为潘乔木也参加,对吗?”
关晞注意到,眼前的女孩对潘乔木没有任何尊称。
关晞打量着陈家娴,目光有些幽深。
她保持缄默。
陈家娴看着关晞,一字一句说:“如果潘乔木迟到,您就可以有这个机会了。”
如果他迟到。
关晞看着陈家娴,慢慢靠在椅子上。
“你觉得他会迟到?”她说。
陈家娴的胸口如有火灼烧。她努力按下胸口翻涌的愤懑与情绪,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如果我让他迟到,您会帮我获得同期实习生中的最高分吗?”
让他迟到?
关晞看着陈家娴的眼睛。她的棕色眼睛里有一团火,愤怒而偏执。
这团火她并不陌生,非但不陌生,反而异常熟悉。
因为,就像照镜子。
愤怒啊。关晞想。
……
关晞也愤怒过。
作为下岗浪潮冲击的核心,工人村里没有幸福的家庭。但想到关母这样骄傲的大学生也下岗,人们就开始发笑,并笑到关母面前。
关母也跟着笑。
关晞气得直哭,而关母却说,别开不起玩笑,发怒就输了,你得笑!
笑!
关晞不想输。因为,只有七十岁的老人才关家里哭,下岗工人出门奔波生活的时候都在笑。关晞的邻居,整个家族兄弟姐妹二十来人齐齐下岗,见不到钱,但他们也在笑。
天冷风冷的时候,人不能流眼泪。皮肤沾了眼泪,会被冷风吹裂。
人们把眼泪流到肚子里去。
1999年春节晚会上,黄宏高呼:“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话音刚落,车胎炸了,好像枪响。
台下笑声如雷。
有段时间,电视热播《家有儿女》,每一集都是幸福快乐。少女关晞对比着电视上的生活,猜想生活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可生活又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揣着满肚子愤怒,但却不知道该愤怒谁、愤怒什么。成年人疲于奔波,只有小孩才有力气愤怒,而小孩愤怒全是迷茫,就像对着火车挥拳头。
火车扬长而去,总有人被甩下。
……
总有人被甩下,但没人想被甩下。
不想,不甘心,不认命。这是欲望。而人有了欲望,就会被利用。
关晞本可以利用陈家娴。
但就因为这么一点微妙的相似,关晞决定再给她一个选择。
关晞终于开口:“我知道你想要一个漂亮的实习考核成绩。你放心,世事无非人事,亲疏远近永远高于个人能力,我当然会倾向自己人。无论让潘乔木迟到这件事,你做与不做,我都会尽力帮你打高分。”
陈家娴挣扎了片刻,下定决心:“但是高分和最高分是不一样的。对您来说,出席和单独出席也是不一样的。”
高分和最高分确实不一样。出席和单独出席也确实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