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已经退出门外,不知道听没听见。李晟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爬下床,摸索到桌边。那两个婢子换了些热汤热饭来,李晟将野菜汤泡了饭吃,拿着筷子的手在不住地颤抖。许是饿得太久了,李晟竟然觉得这野菜汤吃起来还挺有滋味。
想他堂堂安陵王,平日里过的都是前呼后拥、锦衣玉食的日子,何曾受过这些委屈。一朝沦落至此,连他自己都没料到,怎就稀里糊涂落入了闻燕雪的手中。他一边艰难地咽着饭菜,一边努力地回忆着。各地纷争早已有之,朝廷也在陆陆续续派人去清剿匪患,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叛军兵临城下那时候他在干什么。
李晟绞尽脑汁地回忆,那时他好像正在王府中与一众姬妾饮酒作乐,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似醉非醉中有人依偎在他怀中,柔声细语地劝酒,一杯接着一杯往他嘴里灌酒。夜以继日,喝到昏天黑地,人畜不分。
再后来,宫中来了人,到他跟前说了什么。那时他头疼欲裂,连那人说的话都听不分明,只隐约听到一句皇上驾崩了。紧接着,他便稀里糊涂地被人架着放在了马背上,云里雾里不知往何处奔袭。
再然后,就是闻燕雪有如神助般从天而降,银枪乍现,将他挑落下马,这酒才算是彻底醒了。
李晟呆呆地捧着碗,如遭雷击般恍然回神,那他的妻子呢?他的母妃呢?
在这个几近与世隔绝的地方,不论他怎么吵嚷着要出去,都无人理会。那两个婢子又老又丑,还听不懂人话,对李晟提的要求置若罔闻。每日只在送饭时出现一下,目不斜视,耳不妄听。李晟放弃了和这二人交流的想法,也不知闻燕雪是从哪里找来的又聋又哑的奴婢,也真是难为他。
每日送来的饭,他多少会吃一点。他是逃不出去,只能望眼欲穿地等闻燕雪回来,再与他好好谈一谈。李晟将这个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连件能换的衣服都没有,光有一些古玩字画。看来这里不常有人住,应当是闻家的私宅。
转眼间已是过了五天,闻燕雪再出现在李晟面前,他竟然没认出来。
暗夜降临,万籁俱静,夜黑浓稠如墨。那两个婢子没来点灯,李晟缩在床角,用被子将自己裹紧了。静谧的夜让他混乱的思绪平静了下来,他阖上了眼,再睁开。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廊道上传来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隐隐有些骚乱。李晟没来由感到一丝慌乱,他用被子整个蒙住身体,一动不动地躲了进去。
闻燕雪遣散了下人,行色匆匆地穿过一片回廊,在门外停下,他顿了顿,径直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不点灯?”他出声询问,却无人应答。
闻燕雪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将那盏放在桌上的银雀灯点着,照亮方寸之间。
他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这里和他离开前没多大变化,他一眼望过去,便看到床上鼓起一个明显的包。他回来得匆忙,兵甲未卸,便索性解下腰间的剑,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靠近,拿着手中的剑戳了戳那个包。
李晟缩在被中瑟瑟发抖,察觉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戳了一下他的腿,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蒙在身上的被子被人一把掀开,待李晟借着朦胧的灯光,看清眼前的人后,嗷一嗓子嚎出了声。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来人呐!救命啊——”
硬邦邦伫立在床边的是一个身着戎装的汉子,此人身材高大,一脸浓密的胡子,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他。
闻燕雪看着李晟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般惊慌乱叫,额间青筋忍不住跳了几跳。
“蠢货,住嘴!”
【作者有话说】
有的人胡子长得快
从心
李晟暗中寻思,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耳熟,他按下砰砰直跳的心,战战兢兢地抬首偷瞄眼前的人。
此人高大威猛,气度不凡。一双漂亮的凤眸从潦草的胡须乱发中直直看过来,带着几分沈懑,怒形于色,依稀能看出几分美男子的模样。
他们武将在外行军打仗,常十天半月在荒野山谷中奔袭,不眠不休,风餐露宿几百里,哪里顾得上倒饬自己。于闻燕雪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早习以为常,但看到李晟反应这么激烈,他心中竟隐隐有些怒气。
闻燕雪不顾李晟的抗拒,单手将人拎到近前,凑近了在他颈窝处嗅了嗅。这动作有些暧昧,李晟感觉到一股浓烈炙热的男子气息扑在脖颈上,他缩紧了脖子就像一只鹌鹑般一动都不敢动。
紧接着他便听到闻燕雪嫌弃地说道:“臭了。”
这句话狠狠地戳痛了李晟的自尊心,他被闻燕雪翻来覆去地折腾时都没这么气愤,他一把推开闻燕雪潦草的脑袋,怒气冲冲道:“我这都是拜谁所赐!是谁将本王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那两个又老又丑的贱奴,连句人话都听不懂!这些天连壶热茶都不曾伺候过!本王被你关在这个鬼地方,每日只有残羹冷炙!沦落至此,如今还要被你羞辱!”
闻燕雪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眸光闪了闪。
李晟一时头热,逞完口舌之快,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小命还攥在他手里,忙闭紧了嘴,缩回脖子,用余光偷觑闻燕雪的脸色。
“残羹冷炙。”闻燕雪慢条斯理地说道,每个字都放在舌尖,圆实地从口齿间吐出来,李晟从中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