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燕雪没再缠着他不放,而是颔首道:“我不进去。”等你进去了,我再离开。
李晟摸不准他究竟在想什么,狐疑地看了看他,说道:“小公爷请便吧。”
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闻燕雪注视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转身离开。
李晟则咂摸出一丝不对味来,他暗戳戳地想,难道闻燕雪这一趟是专门为了陪他?不可能吧。
阿兰裹着一张白狐裘,站在庭院中央,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见李晟一脸的魂不守舍,她笑着调侃道:“在和谁说话?怎么连魂儿也被人家勾去了。”
李晟哭笑不得道:“一个朋友罢了。”
阿兰过去牵着他的手,就像他小时候那样,与他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近日发生的事。李晟就安安静静地听着,以前是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换做了他的母亲,他也没有丝毫的不耐,而是耐心地倾听着。
宫中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横竖都不过是那些人那些事罢了。
转眼就到了元日这天,宫中大摆宴席,很多大臣都入宫向元贞帝贺岁。后宫一些妃子们也会陪同出席,二皇子分身乏术,暂时不会来找他的麻烦。相比之下,梧桐苑就冷清许多了。宫宴戍时开,隔着重重宫墙,那边的热闹与繁华与他们都没什么关系。
可是该有的一样都不少,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这些年阿兰也学着会做了不少中原菜,母子二人挤在一个狭小的伙房内,内务府送来的饭食有时不能入口,阿兰便学着自己去做。
李晟蹲在阿兰身旁,他的母亲蹲下身后看着更加瘦弱娇小了。他拿过她手中的柴火,温声道:“还是我来吧。”
阿兰仰着头看着他笑,李晟一边添柴火一边深思,片刻后闷声道:“阿娘,你有没有想过出宫?”
阿兰有些诧异地瞧着他,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低眉敛目,不疾不徐道:“出宫的事阿娘早就不想了,今后只要我们好好地在一起,母子齐心,就比什么都重要。”
李晟低着头不出声,阿兰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李晟一动不动,任由她摸。
母子二人端着饭食往正殿走,李晟赤手捧了一盅鸡汤,烫得龇牙咧嘴,火烧眉毛般直往屋内跑。阿兰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脸上挂着宠溺的笑。院内寂静无声,唯有寒鸦栖枝,时不时发出些细微的响动。阿兰翘首望向院墙,忽然冲着屋内喊道:“齐明,你去后院里挑些水来,水缸里的水不够了。”
“好!”李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可刚应和完,他就意识到哪里不对,水缸不是满的吗?
这附近的水井只有一口,离梧桐苑还有一些距离。李晟没有多想,提了桶就往出走。他刚推门而出,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登时被吓了一跳。天黑看不太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墙头上坐着一个人,正勾着腿,墙角还放着一盏灯笼。
李晟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闻燕雪。
“小公爷?你怎么在这里?”
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动了动,似乎是望了过来,然后从墙头一跃而下。李晟看了看他的腿,问道:“你的腿好些了?”
闻燕雪点点头,也不说话。
李晟闻到他身上隐隐有桂花香,还有酒香,应当是刚从那边过来。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闻燕雪眉头一皱,有些恼羞成怒地抢话道:“人多不自在,我出来走走。”
李晟道:“小公爷还是快些回去吧,出来太久会让人担心的。”随便走走会走到人迹罕至的梧桐苑来?李晟当然不信,见闻燕雪只是皱着眉也不说话,他提了桶正要离开,只见闻燕雪横出一臂,拦在他的去路前。
他似乎有些醉了,眼神也不似往日清明冷冽。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酒坛来,递到李晟眼跟前。
李晟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闻燕雪点点头,“给你的。”
李晟想了想,放下桶,接过他手中的酒坛。温热的青瓷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还带着残有的余温。他拔开木塞饮了一口,霎时间,酸涩苦辣一并袭来,李晟的脸皱巴成一团,他强忍着才没把这酒吐出去。
“这是什么酒?宫中的御酒怎么会难喝成这个样子?”
闻燕雪剑眉轻舒,辨不清情绪道:“这是我自己酿的。”
李晟连忙改口道,“此酒别有一番风味,是拿什么酿的?”
闻燕雪想了想,说道:“我忘了。”他顿了顿,目光黏在李晟手上的酒坛,“这酒刚酿好,我埋了一坛在树下,这是剩下的。”
他似乎醉了不少,话也变得有些多,他说一句李晟就点一下头,他顺着闻燕雪问道:“这酒有名字吗?”
“有。”闻燕雪颔首,“叫离人归。”
手中的酒忽然就重逾千斤了,这酒不会是闻燕雪拿来祭奠战死的将士们的吧。
“等我再次出征回来后,那坛酒也许就能喝了。”
敢情这酒新酿而成,还不能饮用,闻燕雪拿这么一丁点儿来,为的是逗弄他。他郁闷地垂着脑袋,却错过了闻燕雪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
至于闻燕雪要出征,这也是迟早的事情。没了闻桀挡在前面,乌孙和匈奴蠢蠢欲动,可朝廷总需要一个人在前面顶着。这个人,只能是闻燕雪
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怎么?”闻燕雪不满地挑眉道:“就这么巴不得我赶紧走?”
李晟连连摇头,“岂敢岂敢,你出征那日我为你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