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声忽而一滞,定定的与面前的人对视上,本就是同一个人,无论美好面抑或是阴暗面,都会被完全解剖开来,血淋淋的曝晒在阳光之下,没有一处不透明,而那个操刀人,恰恰就是他自己。
心中坠痛,呼吸也越发困难,可面前的人似乎并不想放过他,继续将残忍的真相剖析在他眼前:“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来到你身边,还成天绕着你转?呵!真以为自己魅力无限,他看到你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哈!少自以为是了!
他是可怜你!是同情你!是提前知道了那些悲惨遭遇,想尽办法帮你规避,发了善心救你一命而已!否则你以为你还会好端端的在这里?!”
他说完这些,面上痛苦愈甚,两行清泪从夺眶而出,手上的力道绞得更紧,但声音却突然放轻,带有一丝诱哄的意味:“所以,归根结底,他其实都是为了我。而且,你既然都拥有了那么多,这一次,就让我留在他身边吧……
即使只是同情怜悯,我也甘之如饴,能有这些,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谢清辞呼吸几乎要停止,眼睛也快要阖上,心虽然很痛,可还是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不是他说的那样,凌燃分明……分明是喜欢他的,他能感受到。
即使一开始有那些原因,可他后来喜欢的明明就是自己,他亲口说过,也亲身证明过,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想到这里,他睁开眼睛,抬起手放在那人那只没什么力道的右手上,嘶哑的喉咙发出微响:“抱歉。”
该怎么做?
当那只没什么力气的右手被扼住时,面前的人突然止住了声音,缓缓缓将目光移到两手接触的地方。
谢清辞看他先是惊慌无措,而后绝望自眼中流露,眼光一点一点熄灭,最后归于死寂。
明明两双一模一样的眸子,此时此刻竟只剩一点形似。
谢清辞感受到他的另一只手也逐渐松开,缓缓垂落。
“你……”
看他这副模样,他猛然忆起什么,放下他的右手,狰狞的疤痕如同一只蜿蜒崎岖的蜈蚣横亘在腕上。
眼前的人低笑一声,方才歇斯底里的声音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枯败与悲凉:“你杀了我吧。”
身后的玻璃墙突然迸裂,玻璃碎片犹如被飓风裹挟四处飘零的花瓣一般,遍地溅射,大部分则落入他身后黑不见底的深渊。
看他还呆站在原地不为所动的样子,谢清辞悚然一惊,想都没想直接伸手将他拉拽回来,远离那些危险源。
站定之后,惊魂未定的同时,心中怒气陡然攀升,语气前所未有的愤怒与不解:“你不要要命了?!”
哪知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竟点了点头:“烂命一条而已,你的选择没错。再鲜活的躯体,强行塞进一个腐烂的灵魂,最终结果只有一起腐烂,所以……”
他倏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反伸出手拉起他的,搭到自己的脖颈上语中尽是疯狂:“杀了我,于每个人而言都是最好的解脱。你不是担心我对凌燃不利?只有我这个不确定因素彻底消失,你们的幸福生活,才能安稳的继续下去。”
“所以,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动手,嗬呃……”
话语未落,脖颈上的双手突然收紧,那双灰败的眸子也只是惊异了一瞬,而后认命一般阖上,似乎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如果凌燃在这里,大概会觉得诡异惊悚。两个本就一模一样的人,此刻在他们之间却发生着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咳……嗬……”
身体不自觉发出抗议的小幅度抽搐,眼前也一阵阵发黑模糊,但意识还是强行控制着他献祭般露出自己的脖颈。
就快要结束了……
他想,就差那么一点,一切就能……
可是,为什么脑中还是不断闪现着母亲一天天痊愈起来的模样,还有那个人的笑声言语,果然,还是舍不得吗……
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就此消逝时,脖颈间的力道突然放轻,那双手离开的同时,他也倏然倒地,而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喘,抬起朦胧的泪眼时,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与不解。
谢清辞看着手上的一点水迹,与那双眼对视了一下又移开目光,似乎在看前方漆黑一片的虚空,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最后,他扯了下嘴角,言语间是毫不留情的奚落:“懦夫,死都要别人来动手。还口口声声说爱凌燃,呵,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即使只是在意识世界里,谢清辞还是无比清醒的感觉到自己手中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这样做,是对是错?他并不清楚。
这种事,也并不是简单的对与错就能评判的,决定权看似在自己手里,可看着对面几乎要没了生息的另一个“自己”,手背上的那点灼热如同岩浆一般,像是让他不得不放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明明“他”说的,的的确确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没有“他”,一切皆大欢喜,所有的担心忧虑也不存在,自己也能如正常人一样,拥有平静但幸福的生活,可是……
最后被放过的,是“他”还是自己呢?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又一次看向地上瘫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冷冷道:“事情的解决方式,一定不会只有这一种。再给你一点时间,你最好自己想清楚,是要永远沉湎在那些痛苦里自寻死路,还是想跟凌……‘我们’一起过新的生活。
如果到最后,你还是痊愈不了,我随时都可以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