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襄公怒道:“那本是我的意思,何用提醒?就再等瓜熟吧。”
连称听了献瓜人回报,气得二目圆睁,切齿骂道:“昏君可恶,若不杀之,誓不为人!”
骂毕,便要提兵杀向临淄。
管至父连道:“不可,不可!凭你我二人之力,万难攻进临淄。”
连称道:“怎么是你我二人?你我二人,手握之兵,居齐之半,况国人对昏君早已厌之,我若提兵,国人必将从之,杀昏君易如反掌!”
管至父又道:“非也。昏君尽管可恶,毕竟是你我之君,以臣反君,大逆不道。且是,昏君治齐,已有十二载矣,国人惧其淫威,不敢轻叛。”
连称道:“诚如将军之言,这反咱就不造了吗?”
管至父道:“不是不造,凡举事必先立新君,方可成功。”
连称道:“依将军看来,何人可以立为新君?”
“公孙无知。”
“为甚?”
管至父侃侃言道:“公孙无知,乃夷仲年之子。先君僖公以同母之故,宠爱仲年并爱无知,无知不足三岁时,先君便把他接到宫中抚养,衣服礼秩,与世子无别。自昏君即位,因无知向在宫中,与昏君角力,无知用足勾昏君扑地,昏君不悦。一日,无知又与大夫雍廪争道,昏君怒其不逊,遂将他赶出宫门,品秩亦裁减大半。仲年有二女,皆国之绝色,昏君淫之,无知衔恨于心久矣,每思作乱,恨无帮手。我等不若密通无知,内应外合,事方可济。”
连称连声称道:“将军所言甚是,我这就致书无知,预为内应,但不知何时举事为佳?”
管至父曰:“主上性喜用兵,又好游猎,待他离都,如猛虎离穴,易为制耳。但得与闻出外之期,方不失机会也。”
连称曰:“我妹在宫中,失宠于昏君,亦怀怨恨。今嘱无知暗与我妹设计,伺昏君之间隙,及时传报,可无误事。”于是再遣心腹,致书于公孙无知。书曰:
贤公孙受先公如嫡之宠,一旦削夺,行路之人,皆为不平。况君淫昏日甚,政令无常。葵丘久戍,及瓜不代,三军将士,纷纷思乱,如有间可图,称等愿效犬马,竭力推戴。称之从妹,在宫失宠衔怨,天资公孙以内应之资,机不可失!
公孙无知得书大喜,即复书曰:
天厌淫人,以启将军之衷,敬佩里言,迟疾奉报。
书发之后,无知使女侍通信于连妃,且以连称之书示之,许诺道:“若事成之日,当立连妃为夫人。”连妃甚喜。
周庄王十一年冬十月,齐襄公听说姑棼之野有一山名叫贝邱,为禽兽所聚,可以游猎。乃预戒徒人费等,整顿车徒,将以次月去那里狩猎,连妃遣宫人送信于公孙无知。无知星夜传信葵丘,通知连称、管至父,约定十一月初旬,一齐举事。
连称曰:“昏君出猎,国中空虚,我等率兵直入都门,拥立公孙何如?”
管至父曰:“不可。昏君与鲁与郑,过往甚密,我若立了公孙无知,昏君必要向鲁、郑乞师,何以御之?不若伏兵于姑棼,先杀昏君,然后奉公孙无知即位,方可无忧。”
连称点头称善,密传号令,令葵丘戍卒,各备干粮,开往姑棼。这些戍卒因久戍在外,无不思家,踊跃前往,将齐襄公杀于姑棼,扶立公孙无知为君。
公孙无知即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立连妃为夫人,拜连称为正卿,号为国舅。管至父为亚卿,亚卿者,副相也。
朝中文武,虽说厌恶齐襄公,但对公孙无知及连称兄妹,亦无好感,惧其淫威,勉强上朝参拜。唯有高溪、国懿仲,称病不朝,无知亦不敢罢免他们。
管夷吾闻听无知弑君自立,对公子纠说:“无知向无人望,连、管二人亦非治国之才,不出二载,齐国必乱。公子若无取而代之之心,倒也罢了,若有之,随国不是久居之地。”
公子纠道:“俗话不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先君在世之时,亦有立我为储之意,今长兄已亡,齐君之位,非我莫属,望先生为我筹划。”
管夷吾道:“我明白了。你我这就整理行装,前往鲁国。”
公子纠道:“当初你我出奔之时,您曾亲口对我说道,大国喜怒无常,小国则不敢怠慢我,要我出奔随国,这会儿怎么又让我去鲁国呢?”
管夷吾道:“这话是我说的,若为避难,大国不如小国;若为复国,小国不如大国。而且,鲁国乃公子外家,那鲁庄公又是您的嫡亲外甥。再者,鲁、齐相邻,若有事,朝发夕至。”
公子纠颔首说道:“我明白了。”遂与管夷吾驱车入鲁。鲁庄公闻听公子纠到了,亲去郊外相迎,安置于馆驿,三日一小宴,十日一大宴。
转眼三月有余。周庄王十二年春二月,公孙无知元年也,百官贺旦,俱集朝房,见连、管二人公然压班,人人皆有怨愤之意。雍廪知众心不附,佯言曰:“有客自鲁来,传言‘公子纠将以鲁师伐齐’。诸君听说了吗?”
诸大夫皆曰:“不曾听说。”
雍廪遂缄口不言。等退朝后,诸大夫相约至雍廪家,叩问公子纠伐齐之事。
雍廪避而不答,反问道:“依诸君之见,公子纠该不该来伐?”
东郭牙道:“先君僖公将终之时,立有遗言,兄终弟继。襄公无道,其弟何罪?我等天天期盼公子纠回来。”
大夫公孙隰朋、宁越、宾须无皆说:“吾等望公子纠归,如大旱之望甘露,纠不来便罢,若来,我等尽起私兵助之。”
雍廪喜道:“有诸君相助,贼可除,国可复也。但有一样不祥,诸君知道吗?”
东郭牙道:“有甚不祥,请雍大夫明示。”
雍廪道:“大流血。”
东郭牙道:“大夫差矣,灭一君,兴一君,哪有不流血之理?”
雍廪道:“我有一计,不流血,或少流血。”
东郭牙道:“请讲?”
雍廪计谋道:“高溪为国之世臣,素有声望,为人信服。连、管二贼一心想与他结交,只是不能。现在如果高溪能置酒席,表示要款待他二人,他们定然求之不得,欣然前往;我们这里再借公子纠伐齐之事面奏无知,无知愚而无勇,等他来时,我们突然动手刺他,那时谁会救他呢?事成后举火为号,让高溪设法诛杀连、管二人,易如反掌耳。”
东郭牙道:“此计甚善,我这就去游说高溪。”
那高溪疾恶如仇,对无知弑君之举深恶痛绝,听了雍廪之谋,深为赞许。当即命东郭牙往连、管二家致以相请之意。连称、管至父正想结好高溪,好借高溪之名以自固,欣然答应,约以来日。
到了来日,高溪命人将庭院洒扫干净,恭迎连称和管至父。席间,高溪执壶,一脸歉意地说道:“先君行多失德,老夫日虑国之丧亡。今幸大夫援立新君,老夫亦获守家庙,向因老病,不与朝班,今幸贱体稍康,特置一酌,以报私恩,兼以子孙为托。”
连称、管至父连道:“大人高看我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