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的潜意识深处先他一步,认出了他是谁,仿佛一种根植于身体深处的本能。
他多迟钝啊。
真正迟钝的人是他才对,他比白皎笨得太多太多。
白皎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要一起住在海边的愿望,所以央求着宋琉和白远将新居定在临海的岭北。
宋姨也放下碗筷,“初贺,你觉得那时候小宝为什么会选择跳车?”
白初贺刚松开的手又倏地捏紧,一次性筷子的毛刺微微扎在手心里,就像他的牙齿死死咬着,口腔沁出细微地铁锈味。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白皎不想拖累他,所以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为他挡掉了所有会阻挡他离开尾子洞的阻碍。
可这反而让他更难受。
如果他去南市的代价是要白皎遭受那之后的一切痛苦,那他宁可他从来没有登上过那节列车。
“初贺?”宋姨又叫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慈祥,但在此刻白初贺的耳中,像是审判席上的小槌,而白初贺心知肚明自己的判决会是什么。
宋姨看见白初贺的肩膀微塌了下来,“他不想。。。连累我。”
说出这些真相让白初贺痛苦万分,不是因为他不愿承认,而是这个真相太令人心碎,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他。
但他应该承认,这种痛苦的感觉是他应得的,他理应更加痛苦,才能抵消白皎那份痛苦的千分之一。
“初贺啊。”宋姨笑着轻轻摇头,“你不要总在意着小宝他不想要什么,你应该在意的是他想要什么。”
白初贺一滞。
白皎想要的是什么。
年幼的小月亮的声音响起。
[我想去桥对面看看。]
[我想和小狗哥哥一起住在海边。]
鼻腔里似乎涌起了海浪的咸湿味道,伴着那一夜的暴风雨中浓烈的草木气息。
十七岁的白皎曾经令他困惑不解的喃喃自语的声音响起。
[我想要。。。小狗去更好的地方。]
宋姨静静看着,看到白初贺的手抖了起来,缓缓抬起,微微用力地按着额头,挡住了双眼。
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才听见白初贺的声音。
“他想让我去更好的地方。”
小时候的白皎很孱弱,很好欺负,每次被欺负了都默默地擦眼泪,从来不多说什么。
大庆每每气不过,总会说“你勇敢一点,狠狠打他们一顿。往死里收拾,他们就不欺负你了。”
小月亮这时候会嗫嚅着开口,“可是我不敢。”
小月亮是个很胆小的孩子,怕黑、怕孤单,也怕疼,比起惹事,更喜欢躲事。
后来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唯一一次那么勇敢,不再怕黑漆漆的尾子洞,也不再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甚至连疼都不怕了,缠着瘦猴一起跳下了火车。
十七岁的白皎的身上仍然残存着这些儿时遗留下来的性格,很怕黑,不喜欢一个人,其实也很怕疼,因为不喜欢大家尴尬而总当和事佬。
“他是不会希望你这么难过的。”宋姨轻轻说,“他多希望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