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忠连连点头,寒暄几句,退出了屋子。
却是不到半响,门又推开,这一回进来的倒是安以墨。
“你的老部下走了?”安以墨看似无心地问了句,这位高权重的李德忠居然会对念离如此恭敬,这让他心中有股子说不出滋味。
“相公说笑,”念离一见到安以墨,顿时收敛了与李德忠说话时那般神态,眉目都温和起来,却不似虚假,而是出自真心的欢喜。“故人临行前告诉我一件喜事,黄袍一计已经成功,念离的身份暂时安全,也不枉相公替我挨这一次的牢狱之苦。”
“如此说来,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安以墨撩拨了一下她的眼神,念离羞赧着脸,屋子里一时间静得吓人,暧昧一寸寸地滋生。
“只是我这个空空如也的唐三彩,不知摆不摆得上你这镀了一层铜粉的黄金架。”安以墨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念离的心不知怎的就随着咚咚咚地敲。
“架子本就该摆东西的,何况货都买来了,概不退还,难道商家不是这样的道理么?”
安以墨听了心里着实受用,却不知为何想要继续试探她一下,不急不慢地说:“摆上去没问题,本就是个样子货儿,你用那湿布随便擦擦,绝对光彩。只可惜夜深人静之时,孤枕难眠之际,这物件只能看不能用,可叫人活活受罪——”
念离头沉得更低,就想起安以笙那句不知是戏谈还是实情的话:
我大哥身子绝对没有问题,有问题也只是心里。
这样的事儿,想来就只有柳若素和裘诗痕心里明白,可是一来这样尴尬羞赧的事不好交流,二来她们素来没有那么深的交情,三来她已经被很多人嘴舌了、不方便打听。想来想去,念离只能含糊其辞地应着:
“若是真的喜欢,哪怕就是看着也好。若是不喜欢的,就算是纯金的水缸,装了一世江山来,念离心里也没有那样的位置。”
“若是真来了个水缸,那不把你这小架子给压塌了?怕是这样的恩宠,你也受不住吧。”
念离别有感触地点点头,安以墨是说者无心,她是听者有意。
气氛正是这样一片大好、欣欣向荣、种子发芽、开花结果的时候,突然被春泥打破了意境,那女人水蛇一般地伏在门框上,无限风韵,酥胸半露,手中一个小宝盒,眼中满是看好戏的揶揄。
“安夫人好福气,这边有夫君疼着,那边老朋友还念着,这不,那位李大人去了又回来,不忍打扰二位,将信物托付给小女子转交,哎,也活该我是个下贱人,眼力价儿就是不如那些做大官的——你们继续,东西我放在这里——”
桌子不会自动跑过来,自动过来的只有安以墨的手,那晕黑的眸子荡着几分敌意,春泥满心叫好,这敌意是冲着那离开的李大人去的——
多少年没见过安大少这么爷们了。
“看来架子上很快就有摆设了,娘子不打开来看看?”安以墨接过盒子,满心想要将那盖子掀开,却是耐着性子一点点转向了念离,眸子快要把那盖子灼出个洞来。
念离接过来,用手颠颠份量,不是李家的传家宝,心里落下块石头。
掀开盖子,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德忠,你害惨我了。
念离脸一阵惨白,那盒子之中放着一块鸡血石,有着天然的不规则的心形图案,念离知道这是李德忠在表“忠心”,可是这到了安以墨眼里,就成了“别有用心。”
安以墨那张脸可以当做水墨画了,山是黑的,水也是黑的,就像春泥一脚踢翻了墨盒。
这污黑之中,就他的眼睛是亮的。
亮的发白。
念离觉得自己这一天真的是犯太岁,刚刚在天上人间本来气氛一片祥和,突然间杀出来一块破石头惹事。
没想到接踵而来的“灾难”,也和石头有关,那就是荷花池里面的一块大石头。
话说荷花池被重新投入生产利用之后,虽然花季未到,没有鲜花,却养了不少鲤鱼,开始有了生气。
江南深秋水开始凉了,婷婷这个没有什么养鱼经验的,终日担心鱼儿被冻死,终于在主子不在家的这一天动手开始捞鱼,决定把它们放在浴桶里面搬回屋子去养着。
谁知道最后的那一尾黑鲤鱼不听话,钻到石头缝里面去了,婷婷撩起裤脚亲自下池子去捞,竟然把胳膊卡在里面,真是狼狈。
念离“一个头两个大”地回到牡丹园,看见的正是这样的一幕。
“婷婷,水凉。”
“主子,我知道啊——”
“你这是?”
“我卡住了。”
……
“我去叫人来帮忙。”念离一瞥那石头就知道她是无能为力的,可是转念一想,这安园虽大,她可以去求谁呢?
随便叫个下人来吧,肯定又要被老夫人叫去借题发挥,到时候可能连这荷花池都保不住。
安以墨?
一想到夫君那张黑脸,念离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是去找安以笙吧。
安以笙仿佛是能够感应到她的呼唤一样,念离这边正想着,他就出现在院子口了。
依旧一件青袍在身,却不再有和尚的那层木鱼外壳,这男人是越来越有人间烟火的味道了。
“二弟,你来的正好,正需要男人上场的时候,我也不知该去找谁才好——”
念离笑着迎上来,午后阳光大好,照得她眼睛一片明媚。
可是逆光而来的安以笙却很尴尬,试图说什么,又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