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知道这是他的安慰,怎么可能一样呢?握笔的时候连手都是抖的。
他们都知道这幅字缺了什么——
下笔的勇气。
提笔的人却没有下笔的勇气,书法再好,字迹再清秀都是浮于表面没有灵魂。
镂空的花再好看也只凝于一瞬而已。
只是这一瞬对于姜时来说也足够了,他语气轻快:“祁哥哥,我妈妈想邀请你来家里做客,可以吗?”
祁之焓犹豫很久,他不擅长应对任何热情,尤其是姜时妈妈那样感恩戴德的回报,想拒绝却不懂怎么说更合适。
姜时看得出他的为难,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他故作轻松道:“祁哥哥你不想去也没关系的,和你又在一个学校就很开心了。”
尽管有些愧疚,但祁之焓还是应下了,朝他歉意一笑:“小时,你替我向姜姨问好吧,这么多年了,我也只是做了该做的,你们没必要记那么清楚。”
姜时却立刻摇头,不肯认同,语气坚定道:“不一样的祁哥哥,这真的不一样。”你救的是我的命啊。
祁之焓没有接言。
各自有各自的固执与看法,他只是希望姜时不要像他一样活得单调又懦弱,能从黑暗里走出去。
姜时看了看时间,跳过这个话题:“祁哥哥,时间不早了,你要回家吗?”
祁之焓没忘记要给宋今俞拿伞的事,摇了摇头道:“我先不回去。”
“好,那祁哥哥再见,我先回去了。”姜时略微遗憾,朝他摆摆手。
祁之焓“嗯”了一声,看着姜时离开了。
回去收拾好书包后,祁之焓先去了咖啡厅拿伞,再回到了姜时所谓的“家”,其实只是一个空荡的出租屋。
他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朝窗外看,睿和透露出的轮廓厚重,三三两两的学生坐上专车或出租散入车流。
从樊城到运城,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迁徙。
时隔半年,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祁之焓重新迈入了学校。
万事开头难,一切都在朝着未知前进时,只有保持热切的期盼,用子夜期待黎明那样,不问好坏,才能一头撞入璀璨。
第二天,宋今俞来拿伞时,石破天惊地提出想和他交朋友。
祁之焓惊滞在原地,朋友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好像一个隔了很远的故人不愿过来,他总是遥遥望着。
可现在他还没有跋山涉水,有人却向他走来,问要不要和他交个朋友。
“可我该怎么做?和你……交朋友。”祁之焓问。
宋今俞没给他答案。那天后他们的交集维持在了一个顺其自然的状态,偶遇时总是宋今俞先打招呼,然后寒暄两句,次数多了,祁之焓从一开始的点头回应,到主动说话,还会朝他微笑。
但高三的生活节奏很快,每天都在讲课与刷题中度过,充实忙碌的生活在争分夺秒中有序不紊的进行,他们在不同的班,见面次数其实很有限。
在这样严阵以待的氛围里,连陆允淮也被裹挟,会主动拿着书去办公室问老师问题,而宋今俞由于“出色”的测试成绩,被迫加入数学补短的队伍。
数学补短说白了就是再加张针对你错的基础题出的卷子,宋今俞每次去领自己的补短卷都能看到老吴在座位上抓耳挠腮,然后被他这副样子极大取悦。
补短卷自然是由自班老师出,每一次他们都要负责检查补短学生的试卷,总结出薄弱点才好对症下药。但宋今俞的薄弱点根本总结不出来,一次错一个点,这个点错完,隔着几次又错。
老吴拿他没办法,学校强制要求的补短,他也不能不给宋今俞补,但看不到补短的效果,学校那边就不好交代。
这会儿看着宋今俞进来他就头疼,眼不见心不烦,把补短卷递给他后,老吴指了个角落的位置让他自己在哪儿做。
宋今俞哼笑一声,把椅子拎出来后垫了张崭新的试卷,把整张卷子都看了一遍后,挑了几道题做,然后把剩下的题用一分钟选完了答案,坐等大课间结束。
那桌子下堆了一沓试卷,宋今俞本来是不经意间一扫的,视线却停在了最上面一张露出的那道题上。
一道很典型的竞赛题。
他思考了半分钟,拿着笔在黑色字迹旁的空白处写了个“解”。
随着那个字落下,思路开始像涌动的流水,冲洗脑中飞快的计算,化繁去简后留下最简洁有效的步骤。
笔尖摩擦在纸张上的沙沙声在这样极速运算中成了耳朵里唯一的声音。
这时候如果有人路过会看见一个全然专注冷酷的宋今俞。
一丝丝凉意像触发的机关,所有的运算戛然而止,明明白白留下最后的结果。
错了。
“这里。”
脑海里算到最后的结果已经意识到错了,手里的笔却没立刻停下,高度集中的精神在两道声音重合的那一刻猝然崩断。
宋今俞在惊愕中回首,双瞳倏地一缩,与祁之焓四目相对!
两个人的呼吸同时一窒。
瓷白的手还指在出错的那行,俯下的身子与宋今俞太近了!近到转头时的眼睫扫到他的下巴,温热的气息喷洒到喉结,又折返着往下走。
祁之焓睁大了眼睛,扶着椅背的手倏地用力一撑,震惊着要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