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指钱财方面,玉娇会心地微笑?,送他至门?外。待他去后,她回过身?来吩咐丫头,“去给我?雇辆马车,我?要出门?。”
按着?池镜说下的地址,寻到连家来,又不进门?,只叫车夫将马车停在街对过,挑着?帘子看连家那宅门?。那门?头远不算恢弘,却比从前蛇皮巷那房子好了许多,也是这街面上数一数二的大宅子。她爹娘做了一辈子的发财梦,总算在女儿身?上得以实?现了。
她有种物是人?非的心情,觉得他们好总比不好要好,但又不见?得很替他们高兴,仿佛是别?人?家的事,她看着?听着?,有些恍然。从前连秀才喜欢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莫名有些焦躁的样子,那焦躁却从不表现到脸上来,但她知?道他是焦躁厌烦,似乎对着?秋五太太很难坐得住。如今好了,换了大房子,想必他头一件高兴的事是可以不必和她困于同一间逼仄的屋子里。
听池镜说他讨了位姨太太,玉娇也没有意外,他是关在秋五太太这个笼子里的鸟,只要有机会,一定是要逃窜的。其实?按理说,看惯了这样的男女,不该对男欢女爱还存着?什么幻想,像玉漏那样子。
可她像是反着?长,越是看惯了不好的,偏是想往好的地方看。经过小?夏的打击,以为死了心,可兆林不来的时候里,偶尔也能想到兆林。
那门?前驶来辆马车,看见?秋五太太和玉漏从车上下来。这一向都是听池镜说起玉漏,想不到变化这样大,髻上斜插着?绿油油的翡翠簪,穿着?黑色比甲,襟上绣着?蓝色的缠枝纹,露着?湖绿的长袄敞袖,下头露着?截宝蓝的裙,既素净又庄重又华美,看着?陌生。秋五太太还是从前那样,人?靠衣装那句话在她身?上不应验,纵然穿戴比从前体面许多,也遮不住行动间如常的浮夸和粗鄙,也是陌生。
秋五太太斜着?腰把身?上扑了扑,臃肿的身?子迫不及待地挤进半掩的门?里去,急着?进屋吃茶。去探他们姑太太的病,在人?家家中吃的午饭,咸得很,这半晌茶水不断。
急急地吃了一盅,搁下来就向玉漏抱怨,“你们姑妈那德性,抠门?得要死,故意多放盐,白饭多吃点,菜自然就要吃得少点。你看桌上拢共三盘菜,五六个人?吃,我?都不好意思多搛点!”
是忘了她自己?从前的时候,玉漏乜她一眼,懒得听她絮叨。待要回房,见?王福领着?池家的一个小?厮跑进来。
那小?厮跪下就说:“奶奶,二爷午间发急症过去了,三爷特打发小?的来接您回去。”
玉漏怔了半晌,觉得突然,还有些不敢信,“怎么就过去了?”
“咱们二爷那病您也知?道,就怕急发,偏今日午间不知?怎的,忽然喘不过气来,药还没煎好呢,人?就——老太太叫您赶紧回去,好张罗着?料理停灵之事。”
玉漏忙收拾细软跟着?回去,路上还觉恍惚,进府见?下人?们不是哭就是叹的,才敢相信。
先回房去换衣裳,金宝早将素服预备好了,一面替她更衣一面催着?,“现下阖家都在老太太那头商议治丧的事,您快换了衣裳过去,才刚老太太还打发人?来问了一遍,只怕去晚了老太太生气。”
“我?也是没想到,我?这才回去几?天呀就出了这事!听说是发了急症?怎么好端端的会发急症呢?”
金宝抻直了腰睇她一眼,神色欲言又止,“急症急症,不就是发得急才叫急症么?二爷本来就得的是这病,素日千防万防,谁知?还是没躲得过去。”
玉漏理了理衣裳,匆匆往那头去,“你和顾妈妈先去库里领些白来挂,这会该是在发放了。”
过去那边,阖家都在,桂太太还是一样没出来,儿子死了,也不许她到人?前来和大家商议,可见?老太太心里多恨她。络娴没来,想必是哭倒下了。众人?眼圈都是红红的,都有大哭过的痕迹,只兆林脸上淡淡的。
老太太不等玉漏坐下便道:“正好你也回来了,等灵堂搭设出来,调度调停下人?的事情就交给你。来的客多,都要招呼好,不要怠慢了哪个。”
车轿迎送与人?情客礼的事交给了翠华,燕太太只管陪着?老太太应酬女眷,外头写联子发讣告都交给池镜,兆林陪着?大老爷只管应酬来往男客。这厢商议定了便各自忙开,池镜自往外书?房内写讣告发帖子,玉漏则到芦花馆内召集众管事婆子媳妇分派事由。
及至三更才回房来歇,听见?外头仍是灯火通明?,乱哄哄的,请的道士和尚连夜住进府来了,偶有锣儿铃铛发出锵锵叮叮的声?音,在试家伙。玉漏坐在榻上,好容易得闲吃口茶,也不觉疲倦,听着?那些低低密密的声?音,仿佛夏天低空下的一群蜻蜓盘旋在头上,仍感到惘然。
稍刻池镜也回来了,不知?写了多少贴,进门?时一只手还举着?攥来松去的活动筋骨。他一头仰在榻上,望着?屋顶出神一会,方问:“你姑妈好些了么?”
“我?姑妈那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要好早就好了,我?看能未必熬到明?年春天。”
“我?原想着?明?日也过去瞧瞧的,没想到二哥的事情又出来了。”
谁都没想到。玉漏还是觉得奇怪,“都说二爷是发了急症,到底是什么诱发的?我?素日看他十分留心,一到春天百花开的时节,他连门?也少出,就出门?也常拿块绢子捂着?口鼻。怎么偏是这时候,好些花都开谢了,又给他碰上了——”
池镜仰着?面孔笑?了笑?,眼圈还红着?,笑?意却和平常一样散淡,“他那个病哪里说得准?什么粉啊尘啊的,撞上了就是看命。”
说着?心里有点得意,他自己?命大,在断肠草底下都能逃出生天,可见?贺台是天生命短,不然也不会得那个病。如此一想,就为自己?开脱过去了,心里一点负担也不再有。
烛火跳在他脸上,还是那样松懈的神色,玉漏看得吃惊。尽管知?道他们兄弟不合,可人?死了也没有半点伤心的倒真是少见?。才刚在老太太屋里见?他还不是这样,虽然是在老太太跟前有些装模作样的成分,这时好像关上门?来,连装也懒得装了。
“你那样看着?我?做什么?”他察觉到她的目光,睐眼睇着?她笑?。
玉漏咽了一下,低头咕哝,“他到底是你二哥,怎么他死了,你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人?谁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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