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然沉默地注视着它。
在他和顾承锐之间横亘着的,似乎是一扇罗生门。
计划赶不上变化,宁知然一“交接”起来就没了点,只好让顾承锐先回,自己结结实实把星期五一整天的班都上了下来,请了五一前最后三个工作日的假。
回到鼓浪屿上已经八点多,宁知然一路找上三楼,顾承锐在影音室里看一部无聊透顶的电影,大概是早晨起太早,音量又小,已经看睡着了。
房间里铺着厚地毯,宁知然脱下拖鞋走过去,半跪在长沙发椅的一端,探身,想把顾承锐握在手里的遥控器拎出来。
没想到顾承锐忽然惊醒,手臂无意识地一挡一挥,宁知然顾着躲就失去了平衡,往前栽去。
“哎!”顾承锐赶紧去接他,宁知然的牙又磕在他锁骨上,疼得两个人同时连声叫。
“遥控器!遥控器捅着我胃了!”宁知然努力撑起胳膊,给两具躯体间留出一点空隙,顾承锐便将遥控器抽走,扔到一边,宁知然又塌回他身上。
动作静止下来,宁知然才觉出屋里冷气开得很低,他穿着衬衫西裤倒还好,顾承锐大概是因为待久了,皮肤表面甚至有点冰。
宁知然的小腿动了动,用脚后跟从沙发另一端勾过一条薄毯子,借惯性一甩想甩到背上,结果用力过猛,直接把自己和顾承锐都兜头罩住。
顾承锐说了句什么,宁知然没听清,感觉到对方的手绕到他背后,扯着毯子往下拉,在拽平铺开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屁股和大腿。
宁知然裹在布料里的皮肤有点痒,但他也不敢乱动,生怕就这个脸贴脸、腚对腚的姿势,再蹭出点什么事故。
毯子盖好后,最后一点不适也被解决,顾承锐两手交迭地枕在脑后,任由宁知然俯卧着,脸陷在他怀里,一起望向荧幕里的黑白影像。
宁知然大脑放空,什么也没看进去,忽听顾承锐问:“假请好了?”
“能从明天休到5月5号。”
顾承锐垂眼看他,意外地感叹:“够长的啊。”
其实也就九天,但对于宁知然来说确实是“奢侈”,顾承锐真情实感得都让人有点心酸。
宁知然闷声笑:“三天还是好请的,而且领导可能有点被我吓到了,我把医嘱拿给他看,还把昨晚的事添油加醋跟他讲了一遍,说我差点——”
顾承锐打断他:“行了别帮我回忆了,他有没有被吓着不知道反正我是被你吓着了。”
宁知然静了片刻,蓦地将原本自然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往回收,挤进柔软沙发垫与顾承锐后腰之间,环住了他。
两人的身体几乎严丝合缝地粘在一起,顾承锐明显一僵。他本以为宁知然是因疲惫而趴在他身上充会儿电,所以才不忍心去推开他。
“锐,”宁知然低道,“你真的会因为我生病被吓着吗?”
他话问出来,顾承锐的无措反而消失了:“当然,你忘了咱俩怎么认识的了?我从那天起就开始害怕你病了。”
宁知然慢慢“嗯”了一声,可并没有就此打住:“退一万步说,即使你……不喜欢我了,也会害怕吗?”
顾承锐琢磨了几秒钟,肯定:“即使我不喜欢你了,不爱你了,我还是真心希望你能一直健康。”
宁知然的“配得感”像二十岁时一样低。这是还没在一起时顾承锐就发现了的事实,他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不可能在一朝一夕改变,但也确实没有想到,八年过去,仍然如此。
好像已经成了一个无解的问题,顾承锐困惑,只能真诚而无奈地发问:“老婆,你本来就应该永远健康快乐,这和我爱不爱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电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播完了,演职人员表煞有介事地滚动着,分不出谁是主人公,像宁知然二十八年的人生一样,每一场每一镜都把自己演成龙套。
“好吧,”他有点颓丧地说,“不过你能不能别一边管我叫着老婆,一边做着不爱我的假设?”
顾承锐微愣,像被逗笑,指出:“但这个假设是你做的,然然。”
宁知然便不说话了,脸朝下埋着。呼吸将顾承锐的领口浸得湿漉漉的,他有些没办法地想,又装蜗牛了。
顾承锐把左手从脑后抽了出来,伸到一旁茶几的下层,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好了,看个开心的东西?”
宁知然略一偏脑袋,露出一只眼睛去看。
顾承锐的右手落到他背后,上半身微微欠着,是要搂着宁知然坐起身的架势。
“那天回来倒头就睡,忘记把这个给你了。”
宁知然一时反应不及,撑着沙发从顾承锐身上起来、坐直,呆呆地注视着他。
盒子上并没有商标,只是橘黄色丝绒外壳,缠了乳白的缎带,下面压着一张卡片,写着三个字“给然然”,顾承锐的笔迹。
宁知然意识到,这大约是顾承锐上次出差给他带回来的伴手礼。
他直愣愣地问:“……你箱子不是丢了吗?”
顾承锐:“不到100毫升,我怕托运碎掉,就随身装包里了。”
宁知然抽开缎带,因为怕弄丢卡片,所以十分郑重地把它递给顾承锐:“帮我拿一下。”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放着一小瓶透明液体,应当是古龙水之类,瓶身是胖乎乎的球体,压泵则做成了叶子,最特别的则是它的瓶底内部趴着一只玻璃小蜗牛,十足精致可爱。
宁知然把玻璃瓶捧在手里,凑近,借着投影的光线细看。
水果外壳里面住着一只蜗牛……要素过多,宁知然联想到顾承锐的人生动画片,忽然有点按捺不住煞风景的恶趣味,抬眼看他,诚恳道:“这是海绵宝宝家和小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