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可净空于刚结了他二人姻缘的姻缘树下,说走就走,辞了阿饶。
乌云倾顶而来,注水如洪,望着乌压压的天,阿饶才晓得,昨夜的那场雨,只是前奏。
悲欢离合常有,月明星稀不再,贫巷里的桃花还没开就败了。
人都走了,后院的荒池,荒就荒着吧!她再也不想回去,也再也不想来这儿了。
骗人的。
什么姻缘树,这些寺庙里的花样都是骗人,骗香火的。
他便是那骗子窝的头,阿世盗名,真真演得一手好戏。
阿饶捂着脸,“呜呜”声掩在雷雨里,头埋在浅浅的臂弯,泪目苦不堪言。
她盼一抬头,那人还站在原处,方寸不移,顶起她的一片天,声声入骨地唤她:“阿饶,阿饶……”
冬日的树总是要萧索些,方显得满枝的红绸茂盛起来,末端尾枝的位置果然不好,离天太近,天佛一看,便发现这姻缘犯了六戒佛规,岂能容它再滋生长大呢?
“阿饶,阿饶。”
!
猛地抬头,像是一幅朦胧的山间雨寺图,雨线密得紧,盖住了视线,可阿饶还是一眼就看清了前头的人:“花姐……”
。
这夜,因暴雨不歇,花姐带着阿饶在灵沅寺的客堂等了一夜。
客堂无炭,无火,冷得紧,又是单单薄薄的油灯。
“寻亲是件伤心事,阿饶,听过就忘了吧!”花姐已劝了数语,她当阿饶那一地的泪全因困在自己的生世中。
阿饶哑了
嗓,两颗眼肿似饱含汁水的桃,只时不时闻得抽泣低吮。
“世间,唯和尚最可恶!”花姐重手拍在茶桌上,叫骂:“从那个厚谆把那么一丁点儿的你交与我时,我便晓得了,什么佛心善念,僧寄厚得,皆是骗世人的鬼话,他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做什么的,我可是江都……”
话说一半,客堂上的那尊木雕小佛,眉目越来愈严。
花姐小心低瞥了一眼,即刻封了嘴。
阿弥陀佛,财源广进!
“那你为何要我呢?”阿饶最想不通这一点,她知道彼时的花姐乃江都名妓,要一个拖油瓶,纯属得不偿失。
然花自怜心里藏的故事,藏了快二十年,说出来并不光彩。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被风光霁月的少年下过迷魂汤,花自怜多情苦命,自不例外。她不到十岁,便被表舅卖了身,从此颠沛烟花地,闻声作浪至桃年。江都名花,艳冠四方皆是惑她在声色场卖命的噱头,可既在虚情假意的烟池中,也总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林家公子的那一张巧嘴,不多时便哄得她钱财散尽,许身相随,待人携财卷逃后,她才发现自己已兰梦之征月余。孩子当然没有留,花自怜可是妓,从她肚子里托生的孩子能有什么福分,全当是噩梦一场,梦魔缠了身。
而那位潇洒的林郎,也只痛快了一年,变遭了报,他拿着花姐的钱发了家,可还没享上几天富贵日子,便恶疾
附体,阳寿殆尽。
死之前,他回来寻自己的血脉,花自怜便决定领个假娃娃去继承了那份本就是她的家业。机缘巧合下,她上灵沅寺,收养了一个叫“阿饶”的女婴,可她抱着阿饶刚回江都,林家就已出了殡,家产自是落到了林郎的新妇手里。
花自怜身无长物,两手空空,反要要为多养一个吃奶的孩子不遑启初,再无遐宁……
她该怎么同阿饶说呢?说自己想借阿饶骗取钱财不成,才将计就计把她养大了,等着再大捞一笔?说阿饶是她的捞钱手,一出山便赚了自己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是阿饶该谢谢她,还是她谢谢阿饶呢?
雨嘀嘀嗒嗒,又生出了骂人的节奏:“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若是不要你,你就得死在这穷乡僻壤的山寺里,一回来便闹着寻亲,老娘养你十几年,不比你亲老子娘的功劳大吗?”花姐本想先发制人,谁料愈想愈气,转而真的开始骂起阿饶来:“这人心啊,怎么就捂不热呢……”眼也跟着孕了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