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起气来几乎口不择言,一方面是为云广文这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而小时候家里的争吵声好像成了一种噩梦,让她每次面对云广文迟来的关心,都会无法抑制地觉得虚伪又恶心。
“你、你……”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云广文抿住嘴遏制怒火,还是被她气得直哆嗦,两人都没说话,隔着一道屏幕僵持片刻,女人敲了书房的门,让他小声一点,不要吵到儿子睡觉。
云扬的怒火被打断,一时啼笑皆非,沉默了好一会,她听着对面的交谈声,她的继母礼貌地跟她打了招呼,让她早点睡,仿佛对刚才的争吵一无所知。
对面是一家其乐融融、家庭和睦,她好像是个累赘,云广文记起来的时候就随口关心两句,或者摆出长辈的架子,高高在上地“施舍”两句指责——但是她现在早就过了一点小事就需要到父母怀里哭的年纪了。
想到这里,那种无可名状的愤怒已经褪去以后,父女二人再次隔着一道屏幕对视,气氛有些尴尬,但至少都平静了下来。云扬率先开口打破了这道沉默,心平气和地叫了一声“爸”。
云广文僵住了。
从云扬离家上大学开始,他们就很少打电话,更别提见面了,就算偶尔聊天,也都以争吵告终,这种心平气和的语气实在少见,他嘴唇动了动,等着云扬的后文。
“小时候的事……我已经忘了,如果是出于补偿,您就别麻烦了。”云扬提起一边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您现在家庭美满,老是在我这添堵,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你……”
云广文还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想好好聊聊,刚提起来的一口气没顺下去,脸色由青转红,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被戳中了痛处觉得尴尬。
“没事我就挂了,您早点睡。”
云扬单方面没给他留继续吵下去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挂掉了视频。
世界安静了。
说是不用回避,唐月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书房,给她留出了能体面地发火的空间,餐桌上的饭吃了一半,但云扬重新坐回去,却已经完全没了胃口。
她翻找出妈妈的联系方式,两人上一次聊天还是中秋节的问候,距离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
云扬对着那两句生疏的问候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没好意思打扰。
对云广文,她总是挑最重最伤人的话说,好像喊得越大声,就能剖开陈年的伤口,让对方产生一点愧疚、感觉到折磨,但面对妈妈,感到愧疚的那个人成了她自己,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云广文的“帮凶”,亲自把她推开,一手造成了现如今的局面似的。
说不上来是麻木还是失落,云扬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她只觉得心里有点堵,心烦意乱地放下筷子。
书房的门开合发出细微的声响,随后是一阵脚步声,一杯温水放在面前,唐月楼摸了摸她的头发,关切地问:“还好吗?”
云扬点点头,喝了口水:“我这次算是单方面跟我爸断绝了父女关系。”
虽然有意回避,但刚才云扬没注意音量,书房里应该也能听到。她从来不主动说起自己的父母,偶尔提到,也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或者岔开话题,想来以唐月楼的细心早就能猜到大概。
唐月楼轻轻叹了口气。
“我以后可能彻底无家可归了。”云扬勉强笑了一声,有点自嘲的意思。
“扬扬,你很累了。”
唐月楼从背后抱住了她,云扬转过身去,把头埋在她的腰间,抽了抽鼻子。
“这件事我或许无权干涉,但是曾经有人告诉我,父母、朋友都只是人生的过客,他们会让你失望,也会带给你快乐,但这只是生命的一小段,有缺憾,也总会有别的东西来填满。”
所有的遗憾,都是生命在不断再生过程中的一个阶段,人类就是在这种不断的再生过程中永远生存下去的。
“我知道。”云扬搂紧了她的腰。
这个时候的她没有明白这番话的含义,也不知道唐月楼在这个瞬间究竟想到了什么,但她在这个人的怀抱里,被唐月楼的体温环绕,从如潮水般翻涌而起的疲惫中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于是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这几天没更新的一起发,明天……现在好像应该说今天,晚上还有一章,下次绝对挑个阳间时间更新orz
倒数第三段化用自萧伯纳:“童年时代是生命在不断再生过程中的一个阶梯,人类就是在这种不断的再生过程中永远生存下去的。”
我可以帮你一把
第二天下午,云扬请了假,自己去律所找欧阳君。
邻近期末月,各种选修陆陆续续结课,倒是多了不少空闲时间。兼职那边连着请了几天假,云扬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但店长对她非常和善,说状态不好的话就多休息几天,反正也不忙,少一个人也不影响营业。
至此,云扬明白过来,当初唐月楼说“店里缺人”,纯粹是想泡她。
但现在纠结这个显然没有意义了,唐月楼这个人简直是狐狸精在世,段位太高,一些小把戏被拆穿也丝毫不尴尬,最后兜兜转转,尴尬的反而又成了云扬自己。
欧阳君工作效率极高,各种材料已经准备好了,只差最后一个步骤,欧阳君简单跟她讲了接下来的程序,云扬理解了个大概,点点头:“谢谢。”
“不用客气。”欧阳君边整理材料边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唐月楼付钱了。”
“……啊?”云扬一时半会没反应来,她一直以为这只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但转念一想,如果这两个人关系真的近到这种程度,她绝对更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