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笑了,这还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露出笑容——上次那转瞬即逝的一抹笑影子,她总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沈晏本就生的极好看,平日里都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偶然这么一笑,真如春雪消融一般,叫人移不开眼睛。
就这么呆呆的怔了半响,姜洛微才意识到自己大约是有些傻相,于是垂了垂眼睫,轻轻的咳了一声,又微掀着眼皮望着他一点,问道:“你为什么笑?是我哪里说的不对么?”
“没有。”沈晏摇了摇头,敛住了笑,眼睛里却还留有那笑容的余波,“只是我方才并没有明白的问你信我什么,你就那么不假思索的应了,可见小娘子对我这个人是深信不疑,心里高兴的很,所以不由自主的就笑了,还望小娘子勿怪。”
姜洛微听了,心里十分的不好意思中,又夹杂着三分喜悦,脸颊上一阵阵的烘出热度来,想是泛了红,所以微微侧着身子,垂首轻声道:“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怪你。”
她这一侧身,右边的耳廓恰好迎着窗外浅淡朦胧的光影,红粉玲珑,晶莹剔透,真是可爱极了。
“小娘子不怪罪就好。”
沈晏虽想再与她多说些话,可外面那批人却是等不了,因此站了起来,绕到她的面前,俯身一字一句叮嘱道:“小娘子,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管,不要看,更不要出去,安心在这儿等我回来,好吗?”
姜洛微蓦的抬起头来,急切道:“可是他们那么多人,你一个人怎么敌的过……”
沈晏不等她说完,便止住她的话道:“即使我不出去,他们也要冲进来,这一战是免不了的,况且你方才说了,相信我的,难道这么快就变了卦么?”
“我……”姜洛微一时语塞,断断续续道,“我没有……我是担心……”
沈晏凝望着她,说道:“我不能要你不担心,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活着回来的,好吗?”
语气是商量着的,可他那坚毅冷静的眼神却让人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
姜洛微沉沉的点了头:“……好。”
沈晏又似笑非笑的牵了一牵唇角,这才转身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不过片刻的时间,外面便传来了刀剑相击并拳脚相加的打斗声,单听那杀气腾腾的声响,已可以想见双方战斗是如何的惊心动魄了。
姜洛微一颗心高高悬起,双手紧紧的抓住裙裾,她心里明白,这种情形下,自己若去,非但帮不上一点忙,还会成为他的拖累,因此强迫自己坐定了,不去开门。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的时候——在姜洛微却觉过了几个春秋那般漫长与煎熬,外面的打斗声忽然停了。
姜洛微再也克制不住,猛的站了起来,冲到房门处,恰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扑了进来,姜洛微却恍若未觉。
她愣住了。
门外站着浑身浴血的沈晏,就连那雪白清俊的脸上也淋漓着几点刺目的血迹。
“我回来了。”他轻声道。
姜洛微的心跳几乎停止了,直到沈晏的身体摇摇欲坠的倾靠过来时,才又重新复苏。
她急忙伸出双手把人扶住了,颤着声问:“楚清济,你怎么样了?”
“没事,不过受了几处小伤,性命无碍。”沈晏略顿了顿,垂下眼睫道,“只是……你送我的衣裳,都弄脏了,对不起。”
姜洛微心中一动,眼圈倏的红了,几乎落下泪来:“你傻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一件衣裳,脏就脏了,有什么大不了,我再送你就是。”
“跟这件一模一样的么?”沈晏问道。
“嗯,一模一样。”姜洛微并未多想,点了点头。
“不是说,这个颜色的料子没有了么?”沈晏追问,怀着他的隐秘的心思。
姜洛微闻言呆了一呆,这才想起先前薛淼问时,自己确是说过没有了的,当下便有些窘迫,浓长的眼睫小扇子似的上下翻了几翻,勉力找补道:“嗯……我忽然想起来,其实,还有最后一匹呢。”
末了,又补上一句,“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告诉薛淼,给他知道了可是要闹脾气的。”
沈晏凤眼微弯,浅笑着应道:“好,我一定一定不会告诉他的。”
他故意的随了她说话,从来没有过的孩子气,他那一颗僵冷的死气沉沉的心仿佛活了。
◎他那楚楚可怜的眼神◎
姜洛微搀着沈晏往外走。
阁楼旁边不远处便是马球场的出口,她全幅心神都在沈晏的身上,再加之沈晏巧妙的利用二人身高差异,将她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所以姜洛微并没看到马球场中那片骇人的尸山血海。
两人刚走出去,便听‘砰’的一声,空中炸出一团浓绿色的烟雾。
姜洛微喜道:“是薛淼在找我们。”
沈晏将身体向后倾靠在墙上,说道:“小娘子,我力竭难行,看信号烟的位置,薛公子距此处不远,烦你去寻他过来,好吗?”
姜洛微摇头道:“不好,你身上有伤,我怎能留你一人在这里?你若走不了,我陪你一起等着就是了,薛淼既离此处不远,想必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沈晏垂眸想了片刻,抬起头道:“小娘子不必担心,我猜想薛使君应当已经到了,否则薛公子不能这么快脱身,薛使君既到,这葛府也就没什么危险的了,而且,我实在是口渴难耐,身上也疼的厉害,这里宅院敞阔,路又曲折难辨,若是薛公子不小心走到了别处去,我们不知要白等到何时,我怕是要支撑不住,小娘子由这边寻去,反倒快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