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并不是皇后惯常来给太后请安的时辰,太后见了皇后,面儿上微微露出些惊讶之色来:“皇后可是有事要与哀家商量?”说着,太后的目光从皇后身后的茯苓和太医身上扫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眸色变得凝重了些许。
自打出了双月子,皇后是越发忙碌了,做了那么久的甩手掌柜,她既养好了身子,总不能再继续懒散下去。因着这,除却给太后请安外,她极少踏出翊坤宫。也只有在要事需要与太后商议之时,皇后才会在非请安时间来慈宁宫。
“回皇额娘话,媳妇正是得知了一些事儿,这才来叨扰皇额娘。”皇后秀眉轻蹙,对身后带来的太医与茯苓道:“你们将你们告知本宫的事儿,再原原本本地跟皇额娘说一遍吧。”
“是。”茯苓率先站出来,从魏嫔命人在宫中散布流言,一直说到魏嫔当初在皇后生产之时借刀杀人,谋害皇后之事。她口齿伶俐、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不多时,太后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皇后生芃芃时有人动手脚之事,其实太后还记得,毕竟是跟自己最上心的孙女儿有关的事。太后甚至还记得,当时皇后就曾说过,这事儿与魏嫔脱不了关系,只是乾隆十分信任魏嫔,且那时候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秀贵人,这事儿最终
就以秀贵人被打入冷宫了结了。
没想到,时隔数年,皇后还真的找到了人证,来证明那件事与魏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有乾隆的信任和宠爱,只要没有实锤,哪怕皇后心中认定了那件事是魏嫔做的,也不能把魏嫔怎么样。如今,就不好说了。
茯苓跪在地上,冲着太后磕了个头:“奴婢说的,千真万确。这件事,是魏嫔娘娘和棠晚姐姐商量时,奴婢偶然听到的。魏嫔娘娘也不知道奴婢知道这件事……如若不是魏嫔娘娘要拿奴婢当弃子,这件事,奴婢是宁愿带进坟墓的。”
说着,茯苓看了皇后一眼,心中想着她是否能够留住一条小命,还得看皇后的意思,便不由又为皇后说了几句话:“皇后娘娘在得知此事后,心知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拿到切实证据之前,不可轻易妄言,便命奴婢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许对外透露,她自己则暗中派了人手去寻这名太医。当初奴婢在魏嫔娘娘门外也只听到一个大概,对于那件事的细节是不了解的。若是太后娘娘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太医。”
她的一番话,也算是替皇后在太后跟前做了一个简单的解释。
毕竟,若是真要细究起来,皇后此番,也算是对太后有所隐瞒的。如若太后因此而对皇后产生不满之情,对于皇后来说,总不是一件好事。
太后闻言,转向了太医:“你既然知道魏嫔算
计皇后的整个经过,这件事儿,你便说说吧。若是让哀家发现你所言不实,哀家便命人拔了你的舌头!”
太医本就奉皇后之命,要将一切对太后和盘托出。因此,在面对太后的威吓之时,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心虚来,而是整理了一下思路,将魏嫔是如何挑动秀贵人对皇后的不满情绪,并最终让秀贵人对皇后动手的,她自己在这件事之中是如何为秀贵人提供各种帮助并将自己摘出来的,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太后。
太后闻言,面上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熟悉她的人通过她逐渐变深的眸色,便可得知,她已经动了怒。
前些日子,皇后将茯苓留在身边儿时,虽没有将这件事和盘托出,但也给了太后一些暗示,太后在从茯苓和太医口中得知这么个“真相”之时,虽然觉得是意料之外的事,却又觉得其在情理之中。
在听完这番话后,太后叹了口气,将手覆在了皇后的手背上:“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当初那么大的委屈,也不知皇后是怎么忍下的。
皇后闻言,红了眼圈儿,她低下头看着太后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良久,道:“都过去了。如今,儿媳膝下有小十二,有芃芃,有小十三,日子好着呢。”
她没有说“不苦”。
尽管现在魏嫔对皇后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但魏嫔得宠时期,对皇后构成的磨难是难以言喻的,皇后
对乾隆这个丈夫所有的期待,就是在魏嫔的不断挑唆之下,渐渐消亡殆尽的。
魏嫔对于皇后来说,就像是一道分水岭,分水岭之前的她,性质天真而又直率,分水岭之后的她,满心疲惫。
不过,皇后也不得不承认,逼迫她迅速成长起来的一部分原因,正是魏嫔。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她兴许还该感谢魏嫔。
太后自然懂得皇后的未尽之语,她道:“哀家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只是,咱们这宫里头,没有总是让老实人吃亏的规矩。你且放心,此事,哀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太后对身边儿的张嬷嬷道:“来人,传哀家懿旨,魏嫔数次谋害皇后与皇嗣,虽未成功,但危害极大。即日起,废黜魏嫔的位份,收回所有宝册,将庶人魏氏软禁于延禧宫偏殿养胎。待其一生下腹中的孩子,便立刻命其迁居冷宫!”
皇后闻言,提醒太后道:“皇额娘,儿媳虽也恨魏氏恨得牙痒痒,但她腹中怀的到底是皇嗣,若是她这一胎,因为这件事而出了什么闪失……”她不在意魏氏这一胎如何,也不在意魏氏能否母子均安,但她不愿意因魏氏而担上不好的名声,免不了事先提醒太后一句。
太后闻言,眯起了眼:“过去,咱们就是因为她怀着身孕,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才让她胆子越来越大。如今想来,当初竟是不该纵容她。她腹中的孩子
,若是能平安出生,倒也罢了,若是不能平安出生,那也是它的命。宫中能生孩子的妃嫔那么多,她肚子里的那个,也算不得有多金贵。”
皇后闻言便知,太后对魏氏的不满,已经牵连到了她腹中的子嗣。这在魏氏怀着七格格时,是从未有过的事。
如今,太后对魏氏腹中的胎儿已经完全持可有可无的态度,那么,无论魏嫔这一胎是个阿哥,还是位格格,只怕都不会招太后待见。
魏氏这回,是彻底翻身无望了。
皇后想了想,道:“在宫中散布流言之事原来竟也是魏嫔所为,说来,儿媳先前倒是错怪了愉妃。这会子,真相既然已经大白,也该派个人去跟愉妃说一声才是。”
愉妃被算计得丢了到手的协理六宫之权,皇后就不信,愉妃对魏氏,会没有丝毫怨言。若是俩人闹起来,倒有好戏看了。
“正该如此。”
皇后看了太后一眼:“既然如今证实了愉妃是被冤枉的,是不是该给愉妃做些补偿?”
她这也算是从侧面打探太后是否有意要让愉妃回来协理六宫了。
太后想了想,道:“你前儿个才得了皇上的赏,从那些东西里头捡一两样好的给愉妃送去便是。愉妃虽说在这件事中的确受了委屈,但她当初在你的翊坤宫中那般失礼,可见还是不够稳重,这协理六宫之事,还是别让她操心了。哀家看,舒妃和婉嫔管得就很是不错,庆嫔这孩
子也不错。”
皇后闻言,面儿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
魏氏在收到太后的懿旨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挣扎着要来慈宁宫向太后辩白。
只是,依照她如今的废妃身份,是没有资格求见太后的,且太后还下了旨意,将她囚禁在延禧宫偏殿中养胎。她连延禧宫都出不去,又该怎么求见太后,怎么在太后跟前为她自己辩驳?
愉妃在收到皇后派人送来的口信儿之后,倒是扬眉吐气了一把。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只怕这一切都在皇后的算计之中。看着皇后命人随意拿来的两样宽慰她的礼物,她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皇后上回是故意引她与魏嫔斗起来,好从她手中收回掌宫权的!
然而,知道了这一点,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愉妃手中的权力,没了就是没了。如今,这宫务权已经被皇后收了回去,舒妃、婉嫔、庆嫔协理六宫之事也已经成了定局,错过了当初那最好的时机,再想重新掌权,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一想到这儿,愉妃就恨得牙痒痒。
既然不能去找皇后的麻烦,不如,从魏氏那儿找补找补?反正这一切本也是因魏氏而起。不消了心中这口怒气,愉妃实在是不舒坦!魏氏如今已被削为了白身,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出气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