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明又将今日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洛娴听着,先是皱眉,而后眉头又紧跟着舒展开来。
“照这么看,如钰的话说得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这事他有什么错?一开始就是别人挑衅在先,如钰连番推辞,最终推辞不过才答应比试的,后又在战斗中突破——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如钰的表现都堪称优越!”
“可是……”秦德明嗫嚅着嘴,想反驳。
洛娴眉头一挑,轻巧截过了话头,“哦,你说秦陆轩被打伤了的事?那不是个意外吗——你既然敢在前头挑衅,自然就要做好会输或者会受伤的准备啊!”
秦德明承认,儿子确实没做错什么,“可是,今日这般,如钰的态度着实有些强硬,怕是要给族人留下不容人的印象了。”
洛娴瞪眼反驳:“什么叫容人?忍气吞声叫容人?还是硬着头皮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错事才叫容人?”
族长夫人精致的眉梢一挑,冷哼道:“叫我说,今日没当场发落了那个秦莫力,而是把他交给二房私下处理,就已经是容人了!”
两人的声音隐隐有拔高的趋势,四下的仆从皆有眼色地散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这夫妇俩专心致志吵着架,圆桌上,秦如钰挺直腰背坐着,听着父母的吵架,神情还颇有些认真。因为秦如钰觉得,母亲的训斥,隐隐有训到他心里的感觉。他有些观念,其实跟父亲很像。
而秦如清,自动把父母的吵架当成了背景音,正无聊地趴在桌上玩自己的指甲——这具身体的年龄才八岁,因而她时常压制不住本能,做出一些不符合她心理年龄的幼稚行为。
两人终于吵完。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族长惨败。
刚打胜一场嘴炮的族人夫人优雅地抚了扶鬓角,收了功力。突然,她神情一顿,想起来什么,对着秦如钰问道:“如钰,你今日可是突然开窍,我观你行事似乎与平时大有不同?”
秦如钰有些羞愧,还是如实说:“不是……是妹妹点拨我的。”
他因为自己身为哥哥却还需要妹妹提点这件事而羞愧,可转而想到妹妹从小聪慧,智力优越,并不弱于自己,他无需羞愧,便又重新抬起了头。
他复述出了秦如清写在他手上的那句话:“妹妹说,一步退,步步退。”
“后来,我事后问起的时候,妹妹又解释说,这本来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可要是因此退了,别人就会认为你好欺负——今日会让你谦让本不该谦让的东西,让你认下没有做过的错事,来日,就会变本加厉。到那时候,别人会认为,你忍让是应该的,不忍让,就是心胸狭隘,就是‘苛待族人’了。”
妹妹年纪小,面庞稚气未退,仰脸用童音跟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带给他的心理冲击是加倍的。
圆桌上着实安静了一会儿,秦德明夫妇俩都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深思。
秦德明正在琢磨着那句“一步退,步步退”。此时,他心中既有被戳中的震撼,又有着难言的苦涩。
“届时,别人会认为,你忍让是应该的,不忍让,反而会被认为是心胸狭隘,苛待族人。”——这句话,何尝不是他这个族长的真实写照呢。
他的谨慎退让,一部分固然是性格使然,还有一部分,也着实是处境被架起来了啊。
收起心中的复杂,秦德明看向秦如请,问:“清清,是这样的吗?”
秦如清见父母看着自己,眨巴了几下眼睛,点头:“是的。”又抿嘴笑了一下,眼眸晶亮道,“还有哥哥能答应二哥的邀战,也是我故意撺掇的。”她倒是直白。
故意撺掇的……秦德明夫妻俩对视一眼,洛娴问:“那清清为什么要鼓动哥哥这样做?”
“因为,我察觉到,哥哥在学堂上总是被人欺负啊!”秦如清耸了耸鼻子,又皱眉更正道,“也不算是欺负吧,就是有些,不受待见?不怎么受重视?”
“他们拿哥哥的东西,与哥哥说话都很随意,二哥带头挑衅哥哥,他们也总看好戏,似乎是把哥哥的好脾气当成老好人了。”
“然后我看了就很不痛快,正好那天二哥又来找茬,我就鼓动哥哥上去跟他比了——因为我觉得,学堂现在这境况多半是跟哥哥的退让有关。哥哥觉得他自己是大哥,应该让着弟弟,可底下人根本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觉得是哥哥实力不济啊,软弱啊什么的,然后就开始看不起他了。”
秦如清的语气随意,带着她强烈的个人情绪,可也透漏出许多信息——
1。秦如钰身为秦家长孙在学堂中的处境却并不好。
2。学堂派系明显,有争锋站队的现象。
秦如清承认,这些信息就是她故意透露给父母的。不然,凭着她哥那个闷葫芦嘴巴,再给个五年他都不会开口。
秦德明夫妇听完后,沉默良久,二人的目光皆有动容与复杂。
半晌,秦德明似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先是对秦如清挤出一个和善的笑,说:“清清做得不错。”转过头来看着秦如钰时面庞却不自觉地沉了下来,“如钰,清清说得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