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人行军在外,该吃吃该睡睡,并不讲究身边是谁。
但看着把脸埋在黑色狐毛里,乖得跟小猫似的少年,心里却柔成了一潭春水,情不自禁伸手,指节轻抚向少年细白的脸颊,入手冰冷细滑,如同上好的冰玉,手感极好,司徒陌循心里却泛开隐痛。
坊间常传,无心杀人无数,罪不可赦被沉入忘川河底。
却不曾有人想到,还只是少年的他在那暗无天地的极寒之地,会过得如何痛苦。
世人眼中,杀人者为恶。
可是为了保卫国家,上战场杀敌的兵,又有谁不是满手鲜血?
难道他们因为杀过人,就是恶人,便该死?
司徒陌循在记忆碎片中看见过无心屠戮,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心里泛着浓浓的悲哀和心痛,然那些悲哀和心痛不是因为倒在血泊中的人,而是因为踏着尸骨鲜血的无心。
他从始至终未对无心有过憎恶。
于是,他听见那些坊间传言的时候,会想,无心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到底是无心滥杀,还是因为那些人该杀?
方才,他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再看墙外游荡的活尸,多年的疑问,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有了答案,再想到无心在忘川河底受的那些罪,心里便再难释怀。
无心睡梦中感觉脸上有暖意传来,把手伸出大氅,抓住暖意传来处,拽进怀里抱住,翻身侧躺,脸也顺着热意贴了过去,在司徒陌循的胳膊上蹭了蹭,舒坦地轻嘘了口气,睡得更沉。
司徒陌循的胳膊被无心抱住,他默了一瞬,不收回手臂,只将大氅拉开一点,将胳膊盖住,即便有人跃上房顶,也不会出什么。
次日,天边刚泛起一丝亮光。
院外窸窸窣窣声音再起,院中众人几乎同时睁眼。
司徒陌循和无心翻身坐起,而钟灵和李密等人则悄然无声地探上墙头。
院外漫无目的胡乱游荡的活尸身体里突然冒出粘稠黑雾,黑雾离体,活尸像突然被抽去了力气,纷纷倒地,沉入地下,黑雾带着泥土归拢,将活尸掩埋,黑雾也跟着没入地面。
太阳升起,一切归于平静,临村又变成不见人也不见尸的死寂模样,仿佛游荡了一晚的活尸不曾出现。
无心把抱在怀里的大氅还给司徒陌循,说了声“谢谢”,伸了个懒腰:“开火做饭。”
“好。”司徒陌循接过大氅,搭在臂弯,对无心百依百顺。
“那些玩意……”副官看了半晚上活尸,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似人非人,似尸非尸的怪物。
“不到天黑,不会出来。”
他们这些人,出城后,就没升过火,啃的冷干粮都硬得噎喉咙,大冷天,谁不愿意吃点热东西。
众人听说能升火做饭,都高兴了,奔跑着拿东西做升火做饭。
无心跳下房顶,去堂屋看刘氏母女。
母女二人比昨天安静许多,看见无心,不再往前扑,仍然绕着柱子游走,等绳子缠紧了,走不动了,便往回走,缠紧了,再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