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西区的牛津街,路过海德公园再向前,树立着黑漆木建造的绞刑架。
一排男女头戴黑色布袋,双手反捆在后,穿着单薄白衣,赤脚,站在绞刑架前。
周围的呼喊嬉笑声震耳欲聋,足够吵醒他往后十五年的好梦。
他完全能记清那里,每一缕风的触感,每一个人的面貌,还有黑色漆木板突然掉落,脖颈与粗麻绳摩擦的吱呀声……
“付涼!!”有谁从后方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侧过脸,双目几乎无神,脑中继续重现着那一排在寒风中晃荡的尸体。
“付涼?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付涼……”男人发现了他的异常,试图制止住他的步伐。
“你在想什么吗?”唐烛皱着眉,整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付涼只觉得脑中疼的厉害,抬手捂住额头。一般这时候,周围所有人都会主动远离他,看来大卫没有拦住他。
“对了、江月,就是刚刚那个人,他签字了!他签字了!”男人用满是伤痕的手捉住他的手。
他闭上眼,反手握住男人的手臂。
终于,记忆中高大的男人抛下一沓纷飞的纸张。他没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只听见那人的声音。
“签完字把尸体领走吧。”
“那边的小孩,你可不能签,快走快走。”
“看看这打扮,贵族家的少爷也喜欢围观绞杀?”
他的泪腺向来不发达,那次也是。
站在人流散尽的街道旁,他盯着刑架上最中央的那具尸体,划掉了“艾伯特卡文迪许”,签署了两个字。
——付涼。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使用这个名字。
用于认领母亲的遗体。
付涼呼吸着森林里带着浓厚露水气息的空气,再抬头时,正对上男人那双溢满泪水的眼睛。
他很想思考“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想其他事”,“他为什么要哭?”又或者“为什么我在这时候看见他并不讨厌?”
可当那些泪水真正夺眶而出,可怜兮兮流淌下来时。他才终于感受到,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抚上自己的面庞。
男人用并不柔软的指腹轻轻擦拭他眼角仅有的泪水,自己却几乎哭到喘不上气来:“付涼…别想了,付涼,会有人把她带回家的……”
他明白。自己这毫无停歇运作了二十二年的大脑,今日终于要歇一歇了。
无头尸林案的消失与甘索失踪案的深入,致使唐烛以为,这趟“列车”已经完全脱轨。
可当大卫拦住他,他才意识到并不是这样。
他记得清清楚楚,书中三名受害者的身份被逐一侦破,可到最后,竟无人认领尸体。
当时,就在这片森林里,付涼回忆起自己童年的梦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