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跪在雨水里,他的靴子上满是泥泞,身上也湿了不少。
“嗯,你做得不错。”苏子籍没有为难他,专心看着手里的画轴。
露在风雨之中,画幅似萦绕着缱绻水汽。
水墨画境中,伊人缓缓回眸,眸子清亮情深,似会说话。
掩卷拢入袖子里,苏子籍似乎恍然无事。
“去见钱卿吧!”
“是!”
内院人很多,但是都手足无措,看见侍卫进来全部跪了,只有阵阵药香和柴烟飘荡。
苏子籍不言语,径进而去,有太监高喊:“圣上驾到!”
鸦雀无声之中,接着便见钱圩的母亲钱王氏和妻子钱张氏带着二个儿子一齐迎了出来,伏在门前叩拜:“微未之人,何以敢当万岁亲临舍下?务请圣上回銮,臣一门泣血感恩……”
“钱先生乃内阁大臣,屡有功绩见先帝和朕,先帝多嘉许之,要是不能当,还有谁能当?”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步履轻盈,缓缓入内,苏子籍摘下头盔,交由近侍捧着,扫了一眼女眷,苏子籍贯微微点头示意,也不多话:“钱卿在何处,快领路,朕要亲自探望。”
“是。”
老夫人钱王氏在媳妇搀扶下,拄着拐杖起身,在甲士护卫下,苏子籍来到内室前。
处处安静,都能听见甲叶铮然与来回巡视的脚步声。
让贼人冲进帝架,乃是大事,哪怕皇帝本身无恙,但亲卫都提起了十分警惕。
就连这钱家内宅里,也五步一岗,处处是甲士。
连钱老夫人,也显得惊魂甫定,想来也被搜查吓到了。
但这……没有办法。
刺客既动,就不会在乎钱府的人命。
为了安全,只能把所有下人临时隔离,那里本有不少细作。
卧室之门开着,就连这里,也站着一队侍卫,看到苏子籍到来,都立刻半跪行礼。
“没有打扰钱卿吧?”侍卫低头应答:“除却例行探查,末将等并无冒犯,只是皇城司的人,当场抓获一名贴身细作……”
“朕进去看看。”
苏子籍就想迈步而入,却顿了顿,问:“钱卿有几个儿子?都在这里?”
钱张氏忙拭泪答:“三个儿子,大儿钱无庸,承先帝恩泽,荫八品任事,二儿钱卫之,今年取了举人,小儿不过十岁,恰遇到风寒,怕引病气,没有来叩拜圣颜。”
“钱卿对国家有功,岂能不恩泽子孙,钱无庸可晋刑部(六品)主事”
“风寒不是小病,朕派御医小心诊断用药”
“除此,日常有什么难处告诉内阁,自然有关照。”
钱张氏听着,泪水只是往外涌,哽咽着磕头谢恩,苏子籍也不说话,就进了屋,果见钱圩仰躺在榻上,已经几乎不能动弹了。
钱张氏含泪喊了几声,钱圩昏昏沉沉中听到皇上两个字,终于眼皮一动,吃力睁开眼睛。
他昏花的眼迟钝搜寻着,见到苏子籍时一闪,突然之间挣扎起来,胳膊也是一颤,似乎想动。
苏子籍见他翕动唇,胸脯急促起伏,有什么话要说,就凑近了身听,但听了好久,听不见说什么,苏子籍掉转脸看看跟随的御医,问:“能想想办法么?”
皇帝问话,御医点头会意走到榻前,取出银针一扎,不知道扎在何处,钱圩突然喉中咯咯响,脸色又转潮红,苏子籍忙凑上去。
钱圩拼着全身的劲,手脚都在抽搐,蠕动着嘴唇:“皇上……有贼……快走……”
“……快走……”
苏子籍心里陡一沉,百感交集,一股又酸又热的气猛的就冲上来。
自古孤臣孽子,大凡如是,苏子籍还想再说些,只听“轰”一声,不远处传来巨响。
透过窗口,可以看见西院墙轰的倒塌,尘土飞扬。
“快戒备!”高泽尖声起来。
同时,脚步声从巨响传来的方向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