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撑着平静的假象,藏在过长的碎发下的双眼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像是一个偶然闯入梦中世界的孩子。
长久的幻想突然成为触手可及的现实,反而让她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为了保护自己,她努力摆出最冷静强大的姿态,偏偏又藏不住心底的惊喜,只好偷偷地观察试探着这个陌生的崭新世界。
明明沃达星上也有各种颜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随意总是觉得那些颜色是灰蒙蒙的,像覆盖了层洗不掉的灰尘,而这里的一切色彩都是鲜艳明亮的,好似在发光。
她看看身侧飘过的红色裙摆,再看看路旁绿油油的绿化草坪,又抬头去找太阳,却被阳光狠狠地晃了眼,生理泪水涌上来,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曾听随江用一种缅怀而自豪的语气说道,联邦源自遥远而古老的蓝星,这里的人有着烙印在血脉中的悠久历史,也有着流淌在骨子里的深沉浪漫。
即使已经离开了太阳系,已经远离了故土,他们依然称呼带来白昼的恒星为太阳,称呼夜晚伴人入眠的是月亮,依然赞美着人类最美好的品质和精神,依然诚挚而热烈的追求着光明和温暖。
*
随意窝在货物箱子堆成的一个狭窄角落,有些不开心地抿起唇。
她还没有看到月亮。
但是想一想等到了首都星,想看多少次都可以,她又觉得释然了,只剩下些对她来说极为少见的期待感。
虽然她现在依然是一个黑户,虽然不知道到了首都星之后会面临什么,也不知道前路应该怎样,但对于一个在黑暗中生活太久了的人来说,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向着光亮的地方前进。
随意不喜欢想经历过的苦难,更不喜欢想还没发生的困难和麻烦的事情,就算想,也只喜欢想那些好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太远的未来,所以只留下一些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偶尔隐秘地幻想一下,给自己画个饼,然后继续回归到真实的现在。
她只能活在当下,也只想活好当下。
但如果有一天麻烦真的横在眼前,阻拦了她的路,她也绝对不会退缩,而是会全力以赴地面对它,解决它。
随意一直坚信自己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但是如果让随江说,她依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任性,孩子气,少年人的冲动,她身上一个都不缺。
感觉到星船传来的震动,随意换了个姿势,更紧密的卡在货物箱子和墙角搭出的空隙间。
她猜这种大型长途客运星船的驾驶员应该不会像徐三那么喜欢极限竞速,但是考虑到这里没有可以救命的安全带,而且还有据说很难受的空间跃迁在等着她,随意还是提高警惕,提前做了些准备。
这艘星船主要是做旅游客运的,空间纽成本高,容量有限,而且在遇到乱流时还可能失灵打不开,一些不常用到的应急品和工具就都堆在了货物舱里,全都是密封起来的又占地方又笨重的大箱子。
这个货物舱里的东西都不贵重,之前的监控坏了之后也一直没有重新装监控,就被有心人盯上,成为一个带人偷渡的好地方。
随意自己挪了个三角结构的狭窄角落出来,又把有可能砸到脑袋的箱子挪走,往里面一坐,姿势变一下,刚好卡住。
走官方航道的客运星船都有相对固定的路线和时间表,货物舱内没有提醒时间的广播扬声器,带随意上船的那个工作人员就告诉了她每次跃迁的大概时间。
随意在脑海里反复过了两遍他说的时间表,牢牢地记住每一次空间跃迁的时间。
货物舱内只有一个昏暗的节能应急灯,里面的可见度只比伸手不见五指稍微好一点。但是重新回到黑暗的环境中后她反而感到轻松,轻轻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松缓下来。
随意掏出怀表,凭借着优秀的夜视能力,她能清楚地看到透明表盘下,三根指针正在嘎达嘎达转动个不停。
她听着指针转动的声音,闭上眼,心中默数着时间,连呼吸和心跳声也变得轻而缓,整个人渐渐融入静谧的黑暗。
*
星船平稳的行驶在宇宙中,第一次跃迁前十五分钟,机械广播声在各个乘客舱响起,提醒那些还没有进入休眠舱的人尽快进入,准备跃迁。
十。
九。
八。
……
随意略疑惑地盯着作圆周运动的指针,皱起眉,打量向四周,却一无所获。
货物舱里没有广播,但是按照怀表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比工作人员说的第一次空间跃迁的时间迟了近三十分钟。
星船的航线都是固定的,就算是会有些难以避免的误差,延迟三十分钟也太久了点。
就在随意怀疑是不是航行的时间表有问题时,下一秒——
唔!
她只感觉星船一顿一晃,紧接着意识就瞬间被强硬地剥离开。
她像是被活生生抽出了灵魂,紧紧扭曲挤压,塞到了一个处在漩涡中的密闭罐子里,只剩下身体还留在原地,大脑神经最密集处爆发的疼痛都在这种身体与精神的错位间变得忽远忽近。
窒息、混乱、剥离、恶心……
心脏剧烈的跳动,回响向上传递,仿佛在大脑内响起,震耳欲聋,鼓荡着血液、精神力都在嘈杂地翻滚跳动。
随意仅剩的那一点点理智尖叫着不妙,她在穿越沃达星外的陨石带时就动荡的精神力重新躁动起来,连带着颈后也阵阵滚烫鼓胀。
随意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些问题。正常情况下,abo信息素在十五六岁时就会分化完全,可她现在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开始分化,就算放在整个沃达星上,也算是很少见的那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