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狡辩,可是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诚恳,随意竟然莫名听懂了他的意思。联邦每天会发生的事情太多,每天会失去生命的人也太多,就连她,也刚刚亲身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星盗事件。跟星兽潮、跟那些将会影响到更多人生命的事情比起来,一个随江,放在整个联邦那么多的星区、那么多的公民中,只是一个微小的个体,他微小到连他这个人的存在可能都不会被注意到。
但越是这么想,随意越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愤怒和难过,她替他难过,也因他的微不足道而愤怒,于是她针锋相对地反问道:“所以就因为随江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叶子,就活该被放弃?活该被喂虫子?”
这话太尖锐了,她的语气也满是锋利的敌意,黎修当即冷声提醒:“随意!”
她在质问的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是曾在一次次危机中拯救过无数的生命,受无数人尊敬钦佩的联邦元帅。
随意以前就想不通,为什么随江明明那么热爱着自己的故乡,最后却选择了离开。她对有些事情一向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劲儿,想不通,就死缠烂打追问。随江被她烦的不行,又喝了酒,才借着酒气,给她透露了一两句深藏的过往。
——空降的上级的一个错误指令,结果就是全队只有他活了下来,可不等他找人质问,那个来刷资历的上级转身就升职调走了,可能根本不知道因为他这个连四大经典战役都不知道的外行的一个过错,有十几个年轻的生命悄无声息的流逝。
随江说自己是个只会逃跑的懦夫,让随意不要学他。随意却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水洗过似的蓝色眼眸里的痛苦。
那之后,随意再也没问过他为什么要离开深深爱着的故乡。
“……”随意固执地不吭声,就那么直视着元帅的双眼,不继续责问,也不曾有半点退缩。
元帅没有在意她刚刚的语气,而是郑重道:“你说得对,精力有限、力有不逮不应该成为失职的借口。我已经让人去传唤当初那个将领,连同x366中转星上与星盗勾结的官员,军事法庭和联邦最高法院会给随江、那些牺牲了的军人、以及此次星盗劫机中所有的乘客们一个交待。法律的威严绝对不容侵犯,它或许会迟到,但是绝对不会缺席。”
“随意,我想你应该知道的,”老人洞察一切的双眼看向随意,“联邦的法律并不是以命抵命的法律,坏人将会受到法律所规定的应有的惩罚,但是这个惩罚却不一定会是生命的代价。我能向你保证的是,这场审判将不会受到任何其它因素的干扰,一切从严。”
勾结星盗倒卖能源肯定是不容置喙的重罪,无论判处什么惩罚都不为过。可是对于那个将领,他能力不足而做出的导致严重过失后果的决策、他隐藏真相逃避法律制裁的行为,以及他背后势力滥用职权等等问题,这些问题足以让他多年的经营一朝消失,等待他的会是革职和漫长的拘役牢狱,但是却不一定会是死刑。
随意听到那些人会落得的下场,眼睫轻颤。她依然有很多不能理解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害了别人的性命不用偿命,难道就因为他们还活着,所以即使是坏人的命也比那些无辜的死者的命更重要吗?
随意有好多的困惑和不解想问他,也有很多散不去的愤怒。她甚至已经在想,她的手下已经有那么多的生命流逝了,再多上一个也不多。
但她的眼前却闪过随江那双水洗过似的蓝色眼眸。那里面有令人心颤的自责和苦痛,也有始终如一的清澈。
随意不在意法律,也不在意生命的重量,但她知道,这里和沃达星是不一样的,她也模糊地明白,随江让她来到联邦,不会是希望看到她从此逃亡,或是被抓进监狱。
即使他深深自责于自己年少时懦弱的逃避,却从来不曾因为那一个人,而怨恨过整个世界。他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随意,关乎自由、勇敢、坚强、光明、憧憬、梦想……可那么多的东西里,唯独没有仇恨。
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公正的结果,以及他唯一在意的孩子,能够拥有只属于她自己的明亮的人生。
随意沉默了很久,久到黎修都开始暗自着急,怕她钻牛角尖,想不开,直接当着元帅的面说出一定要杀了那些人的话。
但是最后,随意只是双手攥紧了被子,仰头看着联邦元帅阁下的全息投影,说:“我答应你的条件。摇光归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加入远征军?”
元帅轻轻叹了口气,对着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却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缓声道:“远征军除了会在军营内部挑选精锐,还会在各大军校进行选拔,发出邀请。去学校吧,孩子,去学习知识,去驾驶机甲,去和同伴们一起并肩作战。”
元帅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眼角处的每一道褶皱都带着柔和笑意:“不用担心入学的事情,等你的信息传到那些老家伙的手上后,一个年幼的、刚刚分化的sss级alpha,摇光的绑定者……哈哈哈,到时候肯定会有一场抢人的好戏,我最近可得提前躲着点,省得被吵得头疼。”
从笑声中读出看热闹不嫌事大意味的随意:……?
她踟躇了下,询问道:“我们不需要签个协议什么的吗?”
说好的机密机甲,意义重大呢?真的不怕她哪天卷款跑路?
“有什么好签的,就当作你和我之间的一个约定好了,”元帅笑着道,“如果你哪天有了别的追求,不想开机甲、不想加入远征军了,我之前说的话也永远作数,你可以自由的选择梦想和生活,你的人生是属于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