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璟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皇上坐在案后,只能看见一个跪伏在地的兄长,不肯与他对视的头顶。
“千璟。”皇上说:“朕知道你难过,你友爱兄弟朕甚感欣慰,这么多年你从未针对过任何人,即便是老三屡次冒犯你和你母后,你都表现出了为兄为君者的宽容,朕对你很放心。”
容璟闭上眼睛,手指紧紧的扣着手心,不是这样的,这些都是容千珑主动承担后,为他伪造的友善假象。
若非容千珑将他要做的事都做了,将他不能说的话都说了,今日皇上便不会夸奖他兄友弟恭,只会痛斥他恶毒,兴许还会因此失了圣心。
“千珑当时冲进火海救你母后,朕被他孝心感动,可他的有情有义是有分别,太过爱憎分明,不肯为皇室颜面低头。”
容璟知道自己该说几句狗屁场面话,比如儿臣日后定会好好教导千珑,又比如儿臣定会叫千珑反思,改日来给父皇认错…
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并且痛恨那些虚伪的表达,就像对容千珑真心的背叛。
他抬起头:“不是的父皇,儿臣以为…”
砰的一声门被突兀的撞开,梅琴眼神慌乱,但很快他就在两束盯过来的目光下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她掐着自己的手指,开口说:“皇上,四殿下发热昏迷,小人担心娘娘挺不住,还请皇上去看看…”
皇上焦急的起身,一刻不耽搁对梅琴说了句这就过去。他经过容璟时没有任何停留,直到脚步越来越远。
梅琴心有余悸的看向容璟,容璟看向她时明白过来,不过又是一个为了维护他储君路途努力的人。
容璟站起身,若无其事的擦掉眼泪,他岂能辜负容千珑的付出,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的太子身份感到厌恶。
“你先回去吧。”容璟对梅琴说:“孤记得你今日的好。”
梅琴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他是打算将容千瑜私刑处置,也不觉得只是多穷凶极恶的手段,在他的行事准则中甚至不算最狠毒的。
前不久容千珑撞破他对容千瑜动手,就表现的极为害怕,那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良心和容千珑的良心不一样,容千珑太心软了。
连那种程度都感到不忍心,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眼神发直的走回了东宫,一路上都在想容千珑还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连手足相残的话都敢在皇上面前说。
等回到了东宫,见到了等候在书房外的李言思,他震惊的知道了容千珑不仅能为他在皇上面前口出恶言,还能为了达成他的目的而弄伤自己。
李言思昨日听秦皎兮说起已经将药膏给了容千珑便觉得不安,一夜未眠熬到早上,连忙来将此事告诉容璟。
李言思没想到容千珑会将药膏用在自己身上,还以为印象中不太靠谱的小混蛋不知轻重,要拿去害人。他在守信和防止容千珑弄巧成拙中选择了后者。
然后出卖了容千珑,将实话告诉了容璟。
“早怎么不说!”容璟盛怒之下打了李言思一拳。
李言思一个踉跄,连忙跪在地上无声的认错。
打过之后容璟冷静下来,药膏毕竟不是李言思给的,只不过他这人正直守信,能在秦皎兮告诉他后连忙进宫,已经很够意思了。
“去找秦皎兮问药膏的方子,若有缓解之药,叫他提着脑袋给孤送来!”
李言思连忙说是,容璟极少在他跟秦皎兮面前自称孤,也绝不会拿身份架子威压他们,今日是真的闹大了。
最后是沈连去郡主府问方子,秦皎兮知道容千珑是给自己用了药膏后脸都吓白了,连忙翻出来另一个药膏让沈连带走,跑去马棚里选了最能跑的马,当即选择出京避难。
容千珑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还在前世,他坐在卫国公府分给他的偏僻小院落里,望着自己鞋尖出神,想娘亲,想哥哥。
他想的哭出来,然后被人捂住了眼睛,他说寿丰不要闹了,一回头看见了容璟在对他笑。
他高兴的扑倒容璟怀里,打算抱紧他,即便撒泼打滚也要跟着哥哥,哥哥去哪儿他去哪儿,不要留在无人在乎他的国公府了。
但他扑了个空,跌在了冻的邦硬的土地上,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就在瑶台宫,他站在凤鸾殿的火光前,禄丰面目可憎的从里面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他气的大骂禄丰胆敢杀害他娘亲,大声叫嚷快来人,快抓住火烧中宫刺杀皇后的贼人,然后他哭着要冲进火海,奈何身后的藤蔓如蛇一般缠在他手腕上将他紧紧栓住。
他挣脱不开,也无法冲进去救人,眼看凤鸾殿开始坍塌,他大叫着娘亲。忽然藤蔓开口说话,居然是皇上的声音,对他说:“千珑别怕,你娘亲没事了。”
“那你放开我啊!你不救我娘亲,还不准我去救吗!”容千珑猛地睁开眼睛,他正躺在埙篪斋寝屋的床上,手腕酸疼正被皇上抓着。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不觉得自己刚才是在梦里,他忍不住愤怒的瞪着皇上,谁让他刚才变成藤蔓拉着他不准他去救娘亲。
“千珑,娘亲在这里。”皇后双眼通红,泪水湿了脸颊。
而皇上面色尴尬,容千珑看着皇后,欣喜的拉住了她的手指不肯松手,还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轻轻的蹭,像是小猫撒娇一样。
皇后抚着他的头发,一刻钟后容千珑彻底脱离了朦胧的余韵,意识到那些藤蔓是一场梦。
是他在睡梦中眉头紧锁,突然大声讲梦话,先是张牙舞爪怒骂禄丰,皇上怕他抓伤自己的脸,便攥住了他的手腕劝他,然后他开始大骂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