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自己的心思有多惊世骇俗,他忍不住想听听别人对此有什么看法,是理解或是排斥。
福丰敲了敲窗框,他站在外面,说话带着白雾:“殿下,贺源亲自去了东宫请殿下您,梅琴也偷偷报信,皇上发了脾气要见您。”
秦皎兮一哆嗦:“该不会是皇上知道了吧?这可怎么办?”
容璟神色一凛,反而安抚秦皎兮:“不会,千珑不会说出去,更不会去同父皇告状。”
秦皎兮想着从前容千珑做过的许多荒唐事,实在是对他没有多少信任,容千珑看着就不像是能独立解决问题,去和大人告状才更像他的行事作风。
“我先回宫了,外面那条死狗你看着处置。”容璟眼中阴鸷一闪而过,忽然他又想起来了容千珑那只叫米糕的猫,和其余数不过来的猫猫狗狗。
容璟又改了口:“算了,狗就好好养着吧,能训则训,训不好也无妨。”
贺源找了一趟没找到人,如实回乾阳宫复命。容璟快马加鞭赶回宫中,换了衣裳立刻去乾阳宫,先在内廊见到了面壁跪着的容千珑。
容千珑跪的规规矩矩,腰背挺得直,从侧脸看过去似乎表情也绷的很紧,显得有些倔强。他听到有人进门也没有动,容璟确信他能从脚步声分辨出是谁。
容千珑旁边守着四个侍卫,容璟想去串通都不行,便直接去御书房见皇上。
御书房的桌案堆积的奏折还一本没看,皇上似乎已经没有心情去做任何事,坐在那里只为了等容璟。
“容璟。”皇上看向他。
容璟跪下行礼:“儿臣方才出宫去了郡主府,不知父皇召见,望父皇宽恕。”
皇上一句闲话没有,他在等待中越像越恼火,是谁敢背后议论他亲封的太子,而容璟居然一个字都没说给他听。
见到容璟回来,已经忍不了片刻,皇上问他:“朕问你,近来亦或者旧时陈年,有谁对你说过难听的话?”
容璟满头雾水,想起外面跪着的容千珑,又不得不绞尽脑汁,拖了好久不得不开口,仍然是满肚子疑惑,“父皇,千珑他…”
“朕在问你话。”
容璟的话被堵回来,他心中冷笑,难听的话?当然有,陈年旧事压的他喘不过气的时候太多了,每次想起来都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当年元后尚在世,章皇后那时是宠冠六宫的贵妃,生下了皇长子容璟。
元后赵钤礽的父亲是枢密使兼太傅,在皇上还是不受宠的皇子时,师生二人有口头约定,若有朝一日能登大殿龙椅,许诺娶她的女儿做皇后,老师变国丈。
赵太傅眼睛当时就热了,自约定后果真为了自己来日的贵婿真心实意的出力,不仅在皇上面前美言,朝中也费心笼络。
没想到不受宠的皇子真的在几位贤王相继倒台后继任帝位,可皇位不仅仅是靠赵太傅一人的努力,当时要仰仗朝中贤臣的皇子一朝登天,封了太傅升了枢密使,却迟迟没有圆他的国丈美梦。
因为皇上不仅感激昔日老师,同样感激在苦苦挣扎的岁月与他相互扶持,鼓励他安慰他不计较高位份的侍妾章栐妗。
皇上是真心爱护她,虽然章栐妗知道他的为难,主动劝他不要违背诺言,早日迎娶赵家千金入中宫,但是皇上看着眼眶通红的贤惠佳人,忽然就不肯了。
他就是想让自己爱的人当皇后,就是想让他的妗儿在后宫中最尊贵,谁都不准欺负了他的心头肉。
他试图和赵太傅商议,赵家千金入宫封后,但要同时封长子为太子。或者赵家千金封妃,章氏也封妃,二人地位平齐谁也不越谁,太子册立之事往后再议。
赵太傅暗地里大发雷霆,自家女儿要当皇后,外孙也要当太子。皇上便也耍起赖,声称当日只承诺他当国丈,并未承诺太子之位,新皇登基,清洗朝廷之时,两方僵持下来。
赵太傅擅长操控朝中舆论,将皇上要册立容璟为太子的消息放风出去,一时之间曾效忠落败主子的朝臣纷纷添堵反对。
容璟作为当事人每天被弹劾数十次,民间也传他是妖妃生出的猫崽子,若他监督国天下大乱。
更让他记恨的是,朝臣污蔑他的母亲是祸国妖妃,太后日日叫他的母亲去寿安宫听训,他常常听到母亲在没有父皇陪伴的夜里委屈偷哭。
因此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心就硬了,朝臣在他眼中不过乌合之众,京城百姓是他口中的愚民。
他不爱万民,但他仍然要做太子,要继承皇位,他要掌制天下,再也不要过万人唾骂诋毁的日子,也不要自己的母亲担惊受怕夜里哭泣。
容璟跪在地上,不知道皇上为何忽然旧时重提,但他觉得很没意思,当年领头的朝臣都在他的运作下领了罪,或贬为庶人发还原籍,或仍在边疆苦寒流放,或已经命丧黄泉。
尚在朝中的,不过还没轮到罢了。
容璟并不需要谁替他主持公道,当年皇上心有余力不足,他从中领悟了至少两个道理:权利要全权掌握自己手中。指望别人会失望。
容璟垂着头,眯起眼睛,实在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当然想不到是他心心念念的好弟弟在帮他讨怜惜,在皇上心脏打铺垫。
为了今世重蹈覆辙时,他能问皇上一句,还记得今日之事吗?
皇上见他为难之态,心软下来,心想自己同无可指摘的好儿子耍什么威风,便解释给他听:“难为你的好弟弟为你耍些不入流的小聪明。”
容璟脸都黑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