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安坐如山,心说,你当我傻?他卖的是他老丈人的宅子,那难道不是魔教的资产,有什么好难的?他是不是个人才,还没见真章。你是不是个滑头,我可见识了。
“你有心想用他,就当是一次历练好了,放手去做,本座给你机会。只是你年纪尚轻,不晓得用人唯贤是有前提的。便是贤能大才,也需要好生敲打,经你的手去璞存真,方能对你死心塌地呀。”
庄豹心里翻了一万多个白眼,还是笑笑应下。
“教主此言有理,属下受教了。”
“你能掌管金石司,成为我教最年轻最尊贵的首座,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是,庄家在迷踪山经营百年,深根宁极,英才俊杰层出不穷,为何偏偏是你坐在这首座的位子上,你心里应当有数。”
教主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起驾往别处去了。
庄豹起身行礼,人已经走了,他没立即抬头。
春娘过来扶他:“六公子的宅院实在是个烫手山芋,大人不该任由梁公子自作主张。”
庄家六公子的家眷收到了卖宅子的那笔钱,并不满意。六夫人找了族老告状,说这笔钱给得少了,该把七年来宅子的溢价款项和金石司借用的租金一并算上才行。
而七年前,庄六公子买宅子的钱根本就是公款。追回这笔钱,必然得罪家族。不追这笔钱,家族也已经有意见了,更会得罪教主。
“教主没安好心,大人要早想对策啊。”
庄豹站直了身子,脸上笑嘻嘻的。
“管他呢,喝酒去。”
浣花溪的宅子交了出去,梁桥带着贺长老和他的两个跟班回了自己家。他家地段偏僻,各色装饰也都旧了,不过因为内里值钱的家具已经都卖光了,反倒比他岳父家显得更宽敞一些。
梁桥给他们安排了住处,自己拎着菜筐出去,虽然这里已经不属于他了,不过好歹自己也是前主人,总要一尽地主之谊。
到了街上就听人说起新闻,敢情那小伙计出事了。
他装作挑拣菜蔬,凑在一众嬢嬢身边偷听。
原来,伙计小刘得了钱立即去青楼给阿姐赎身,想不到老鸨变卦,原本要一百贯钱,现在平地涨价十倍。小刘不依,连夜赶回河东喊兄弟帮忙,不知怎么走了风声,路上正好遇见一伙水贼,手里的钱叫人抢了个精光。
“人怎么样了?”
梁桥急忙忙问人,嬢嬢们也不知道许多了。
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草草买了菜,急忙忙回去,还没进门就见门口停着一排马车,大门左右十来个换成世俗装扮的魔教弟子正忙着卸货。
“是谁来了?”
他一头雾水走进去,进门就见院子里摆着海量的新家具,甚至各色玩器摆设都有,那些魔教的捉刀侍卫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忙碌来去。
正堂摆了整套的螺钿黑漆桌椅,庄豹正坐在上首泡茶。
他换了一身绯云洒金长袍,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个髻,用一根碧玉簪别着。这位首座大人纵然是江湖豪门子弟,奈何太过高挑清瘦,平常穿着魔教的黑袍,阴沉沉活像无常鬼,如今倒是显出些许世俗鲜活,清秀俊俏,浊世佳公子。
梁桥看得赏心悦目,夸了两句,等着他也夸夸自己。
庄豹头也没抬。
“买了什么好吃的?”
梁桥摸了一包瓜子送上桌,忽见那茶壶边上放着个银托盘,里头一叠交子,已被鲜血染透!
他一阵恍惚,菜篮子脱了手,青瓜菜豆滚了一地。
“你杀了他?”
庄豹白他一眼。
“区区小事,何用本大人亲自动手?”
乌龙茶香混着血腥气扑鼻而来,梁桥一阵反胃。想来那老鸨,那水贼,甚至于那青楼阿姐,必然都是金石司的人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何至于此?”
春娘捧来一杯茶,硬塞给梁桥。
“姑爷,别嫌我说话耿直,虽然你熟读圣贤书,可有些事,书里没写的。“
那小伙计害得梁家家破人亡,害梁桥被迫卖身还债。然而,梁桥握着他老娘和心上人两大把柄,却还是放过了他。如此大仇,他都没有雷霆手段,那小伙计能真心怕他吗?
梁桥傻眼了。
“可……可是,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直接打死不就完了?”春娘一阵好笑:“不过是个小混混,魔教弄死他比杀鸡还容易。”
“就是说啊。”梁桥梗着脖子狡辩:“市井小民而已,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嘛。”
“若个个如你这般心慈手软,魔教何以让世人畏惧?”春娘有点不高兴了:“道家尚且讲究现世报应,我们反而要慈悲为怀起来?若真如此,别说什么不入流的贼偷小鬼,三岁娃娃也敢打上门了。”
“罢了。”庄豹抬抬手,止住这场争论:“春娘,你去外面帮着张罗一下。”
看着春娘走出去,庄豹总算肯坐直了身子。
梁桥心里是不服的,还想再为小刘的母亲求求情,酝酿好说辞,一抬头,却见庄豹正盯着他看。
他挤出柔顺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