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流仰头:“什么意思?”
这一次,胡平在城门外亲自迎接,并极有耐心地站在一旁等着玉流闲下来。
玉流的精神不太好,几乎无法入睡,在车上被宋繁声哄着睡了几日,勉强有了点气色。
章囚从头到脚来回看了两遍,没有多话,她能活着回来就够了,拍了拍宋繁声的肩,说了声:“多谢。”
倒是诸几哭哭啼啼的:“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容易多愁善感了,玉流你怎么就……呜呜呜,你知道这几日我和阿囚有多担心吗……侯官都乱套了,整片整片死人,半个大殷都鸡犬不宁……唉你这头狼哪里来的?”
玉流:“……”
宋繁声:“……”
章囚听不下去了:“行了,阿玉还有事,我们先回,后面有的是机会让你哭,走了走了,别瞎操心了,她没事……”
胡平同两位外侯官大人点了点头,客客气气领着玉流进了奉天殿。
玉流不清楚胡平用了什么法子瞒下了赵行的失踪,宫内一切如常,但他真的死在了行宫,所以龙椅上不会再有赵徥。
“玉大人定好奇咱家做了什么,实际上咱家也没做什么,一个时不愁不够,加上一个赵杏就够了,够让陛下心甘情愿地走出这座偷来的皇宫了。咱家不过是帮陛下堵住了他离开后的悠悠众口。”
金砖倒映出两人的影子,胡平从云龙巨柱的暗格中抽出一道圣旨,双手捧着恭敬地递给她。
玉流没有接:“这是什么?”
胡平:“密诏。陛下在跟随殿下离开皇宫前写下了这份诏书,只要打开,当年之事便能各归其位,玉大人也能如愿以偿。”
玉流反手就将这卷废纸拍开,她本就还有一肚子的火气:“如愿?呵……赵行就没想过活着回来是吧,怪不得巴不得死在我手里。”
胡平试图解释:“玉大人,陛下不可能能活着回来的,就算你不动手,殿下也会——”
“闭嘴,”玉流怒不可遏,“姑且不论有没有人会信这种荒唐事,你知道换脸之法要是传出去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吗?巫术邪术惑人祸世,他们会被苛责咒骂,没有人会信的,没有人!百姓看见了谋反的是赵行,坐上龙椅的也是赵徥,这一点如何变!”
玉流握紧的拳头松开:“为什么赵行一定要变成赵徥。”
胡平含笑着收回密诏,他的确知道:“玉大人觉得明月会羡慕赤日吗?”
“你在说什么?”
胡平自顾自继续:“明月不够亮吗,明月也是夜晚的赤日啊,但月永远追不上日。世人来看永远是日比月明亮,即使日月就在左右。既然月无法以自己的身份得到世人的爱戴,那就让月成为日吧,这可比改变昼夜简单多了,不是吗?”
玉流眯长眼眸:“日月能变昼夜却不能变……胡平,你到底是谁的人?”
胡平微微一笑:“玉大人,侯官忠的是大殷,而非赵家。咱家成为陛下身边的公公之前也是侯官。所以玉大人不必怕我心怀不轨。”
玉流:“你既然一心为大殷,为何还要帮赵杏,我和赵杏做的事对大殷并无益处。”
“因为此事不解决将永留后患。”
玉流不冷不热道:“公公真是心怀天下,可是没了赵行,你上哪儿找个皇帝来稳住无主的大殷……”
玉流短暂地噤声后略带惊诧地看向他:“你不会是——”
“是,”胡平承认了,“玉大人,他是个好孩子,流的也是皇家的血脉,而且咱家相信由他撕开二十年前那桩旧案的第一页会比谁都合适。”
玉流咬住了胡平的钓钩:“第一页是什么?”
“邳州周清文案。长生军的谋逆之罪会得到平反。”
这是玉流想要的。
她被看穿了。
玉流咬紧牙根,没有表现出什么,在京城勾心斗角久了她深知不会那么容易:“你要什么?”
胡平坦然道:“他还小,仍需忠臣的辅佐。”
“这是谁的意思,赵行还是赵杏?”
胡平静静地看着她。
“那就辛苦公公了。”玉流呵了声,转身就走。
“‘时不可再得,何为自愁恼’,”胡平瞧着她走远,不紧不慢地开口,“他们曾密谈过。当时二十万长生军有过一线生机的,就在时将军认罪之后。”
玉流脚下一顿。
这更是她想要的。
玉流站在月台上直视高阳,被灼烧的眼闭上,流出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所有。
“咱家在宫中等着时姑娘。”
玉流有些站不稳,重叠的光影送来轻柔的暖意,她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大步走下了台阶。
跨出宫门的刹那,玉流突然停下,两道红墙尽头的声息也随之隐匿。晴日徐徐的清风拂过玉流的眉宇,吹皱又抚平。
玉流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多留。
……
玉流走出皇宫没有看见宋繁声,反倒是赵颐见到她就扑了上来,泪眼婆娑又力大无比地把她塞进怀里:“玉流,玉流,玉流呜呜呜……”
“松手,先松手……”玉流本就虚弱,全凭一口气撑着,从胡平那儿走出来就松了一大半,这下子更是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幸好后边的侍女察觉不对连忙提醒,不然玉流真的要去见阎王爷了。
玉流由着赵颐偷偷摸摸把眼泪鼻涕擦到她的衣袖上,她真的很想告诉赵颐她的衣裳更脏,但是她懒得说了:“我很累,不是急事儿明天再说。”
“别呀,我可是好说歹说才让你家小郎君把你借给我半个时辰的,半个,就半个,小气死了,”赵颐撇嘴嘀咕了一句,而后道,“我爹想见见你,说很要紧很要紧,关乎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