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许人将她卷入旧案里,就想这样安安稳稳地,等尘埃落定。
“好。”楚悦在夜色中轻轻颔首,眼底透出由衷的笑。
她从未怀疑过他的诚意,于她而言,有没有那一道懿旨不会改变她对他的心意。
只不过,爹爹的案子悬而不决一直是她的心病,虽相信他会尽心尽力,但对爹爹心怀偏见的人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他真的能做到吗?会受到连累吗?倘若他真的因为爹爹的案子万劫不复,她会劝他放手吗?
不能去想,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害怕。
但害怕不是办法。
既然担忧无济于事,那就去他的担忧。
作为曾经金尊玉贵的的郡主,和如今的的平民百姓,她从前没有遇到过、今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再遇见这样令她欢喜、也看重她的人。趁彼此都好好的,轰轰烈烈赴这一场爱恋,这辈子也不算冤枉了。
怕他没听清,楚悦强压着澎湃的情意,再度告诉他:“我等你。”
不等她再说点别的,“哒”地一声,景璃手中提着的纱灯跌落在地上。
人就是这样不知足吧,牵着手等到了她的答复,又忍不住想拥有更多。
景璃不管不顾将她拥入怀里,他的胸膛起伏着,呼吸也有些急促:“阿悦……”
因为身高的差距,他得弯下些身子,才能将这小小的人完整地拥在怀里。
他的阿悦又柔又软,好像这样紧紧相拥着,就能恰好填上心里缺了两世的那一块。
呼吸里都是独属于他的味道,耳畔是跟她一样奔腾的心跳,最初的紧张过后,楚悦心底就只剩下甜蜜。
第一次拥抱都没有经验,不知该抱多久,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想,在仲夏的夜里,静静感受第一次拥抱的美好。
越抱越紧,谁也舍不得分开,直到楚悦在这个紧密的拥抱中感觉到了热。
仰起脸,楚悦将口鼻从他的胸膛里解救出来,轻轻挣了挣。
景璃感觉到了,低下头,将怀抱微微松开些:“怎么了?”
楚悦的面上烫烫的,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别的:“有点热。”
说完楚悦有些吃惊,因为心境的变化,说话的声调似乎都变了,又绵又软,就像之前还在霖州的时候,对着爹娘撒娇一样。
景璃也受到了震动。
他见过她私底下与湘王夫妇相处的样子,娇娇俏俏地,会开怀,也会撒娇,让人见着就忍不住生出保护与亲近的欲。望。
既然她热了,景璃只好同意,他喜欢她对自己展现出这样的一面。
只是人却变得缠绵起来,心里知道要松开,到真正松开,也需要一段时间。
先是肩膀,再是手臂,最后一刻还是舍不得彻底断开,又重新握住了那双手。
凡事一回生二回熟,因为拥抱前就牵过,在她的双手再度被他捉住时,楚悦的心只是跳了下,没有丝毫反抗。
景璃牵着楚悦问:“还要走走吗?”
楚悦垂眸看了眼脚边已经熄灭的纱灯,说不用了,万一又绊一跤。
难道还要再抱一次吗?
景璃将她带到就近的亭子里,两人挨着美人靠坐下来。
很奇怪,白天相处时还有些拘谨,没有太多惊心动魄,一夜之间,突然变得亲近起来,好像这样的变化再自然不过。
心踏实了,原本压在心底许久的念头纷纷冒出来,也想见一见光。
望着无边的夜色,景璃握着楚悦的手:“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想过要成家。”
闻言,楚悦惊讶抬头,看向身侧之人。
好奇怪的想法啊,一般而言,随着年龄慢慢增长,人会对将来的日子有所展望,尤其是情窦初开以后,或从身边或从书里或从他人的口中,想象将来陪在自己身侧的那个人的性情模样。
仿佛是猜到了楚悦所想,景璃在四周昏暗的光线中转头,对上楚悦的目光:“在国公府,男子注定要征战沙场,对留在家中的人而言,活着就是一场磨难。”
楚悦想起国公府的过去,心被人猛揪了下。
定国公府以军功扬名,十多年前的那场叛乱中,景家主、旁支两代成年男丁几乎全部战死,女眷与孩童也大多死在那场叛乱里。
同为女子,最令楚悦唏嘘的是景璃的母亲,她与景璃的父亲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到她历经磨难带着老夫人和景璃与景萱回到京城后,景璃的父亲已经另娶,且已经有了孩子。
有些隐情外人并不知晓,景璃想告诉楚悦:“男人想要建功立业,将生死置之度外天经地义。对家人而言却是噩梦,爹爹那时以为我们都死了,在圣上的授意下娶了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宁姨,他自以为专情,亦无意伤害任何人,到头来两个人女子为他受尽了委屈、蹉跎一生。
还有二婶,为了保护我与阿萱死在叛军的手里;三婶与三叔刚新婚,得知三叔的死讯后,三婶也郁郁而终。
就连祖母也是,为国公府操劳一辈子,先是中年丧夫,后来老年丧子,最后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将门出英雄,也多痴情女子。而痴情多容易被辜负,尤其是这辜负被生死左右。
于是想着,战火不熄,何以家为。”
楚悦的心难以平静,这还是楚悦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说的都是他的过去。
“阿悦,”景璃深深看着楚悦,“我之前是怕,怕我……”
所以,他这也是在向她解释他出征之前将心思藏得那样深的缘故吗?
楚悦伸手捂住他的口唇,没让他说不吉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