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下算是知道,为什么雷霆海闹事这么多年,那些前辈怎么个个不出手了。”善殊露出个苦涩的笑,道:“我这运气,可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们不出手,说明这只九凤跟我们年岁相差不大,这事只能交给我们解决。”运气最差,次次被天机书逮着干苦力的薛妤沉默了半晌,道:“进去看看城主那个被妖怪盯上的二弟。”
甫一踏进东边的院子,浓到几乎化成雾糊在脸上的药气扑面而来,仆妇们端着汤药来来回回,脸板成了木,脚步挪动间,一丁点响动也没发出来
。整间屋子从里到外,安静得近乎诡异。
陈剑西以武入道,长了张方正的脸,身材魁梧,看上去格外壮硕,说起话来声如洪钟:“老悟,你说能好能好,这一直咳,血都咳出来了,怎么半点好转迹象都没有?靠不靠谱啊你!”
他身边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像是习惯了他急吼吼的脾性,也不过多计较,伸手探在床沿上那位咳得人事不知的二公子手腕上,凝了一会,方直起身,眼睛眯得只剩下小小一条缝:“放心,没什么大碍。”
话音刚落,那位才险险逃过一命的二公子就又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陈剑西箭一样锐利的视线直直落在金光寺主持的身上。
“看我做什么。”悟能主持慢吞吞地从袖里掏出一颗浑圆的丹丸,一边道:“不是我不给。是我这药你二弟吃过很多回了,没什么用了。”
“照我说,要不索性由他……”悟能欲言又止,一边说一边看他脸色,最后叹息一声,止住了话。
听到这话,陈剑西脸上的阴霾之色更甚,他一把夺过悟能手中的药,一边将床上瘦弱的男子捞起,要将手中的药强行塞进去。
这时,薛妤见那位不大靠谱的悟能主持像是预料到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微妙地将头侧向一边,眼神往床幔上飘。
她不动声色看向床沿边的两兄弟。
跟陈剑西的大块头比,陈淮南无疑是瘦弱的,此刻身形交叠,甚至现
出一种诡异的小鸟依人之感。
原因无他,陈淮南太瘦了。瘦到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和撑起内里的骨头,稍微咳几声,手背和额心上青筋都迸裂。
他尚存了几分清醒的意识,咬紧了牙关,死也不肯吃那颗药,苦汁般的汤药淌进雪白的中衣,洇出一团团深色的水痕。
陈剑西将药碗往旁边重重一放,睁着一双眼,却没说什么,只是一只手绕到陈淮南后颈,力道精准的一捏,人就如面条一样软绵绵地倒在了被褥里。
陈剑西再面不改色地捏起他的下颌,将掌心中的药塞到他嘴里,以药汁灌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着那张深陷在被里,疲倦得不像样子的脸,闭了下眼平复情绪。
“两位姑娘,淮南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他只是个普通人,年少多病,却常因为我这个哥哥遭到牛鬼蛇神算计——”陈剑西替弟弟掖了掖被角,带着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家里从小保护他,他自己也乖巧,不可能也没有机会接触那些妖物。”
“这一点毋庸置疑。”
一下将薛妤和善殊想问陈淮南和今夜来的那妖怪有没有旧渊源的话卡在喉咙里。
“佛宝丢失的问题,恐怕要拜托两位姑娘了,之后一段时间,我得寸步不离守着淮南。”
“诶,诶诶,跟你没道理说。”悟能低低地嘀咕了两句,而后看向善殊和薛妤:“我们走,不跟这犟驴一般见识。”
陈剑西明显有
所隐瞒,没有说真话,要想了解情况,薛妤只能从别处下手,眼前的金光寺主持就是个突破口。
想到这,薛妤点头,从善如流应了声好。
悟能带着他们一路往西,进了一间小侧殿,地上简单摆了几个蒲团,几张矮椅,供着一盆炭火。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薛妤和善殊皆落座,溯侑一人抱着剑倚在门边,身影骨架被光线拉得瘦而长,半张脸沉在阴影里,现出一点点少年的孤傲之意。
薛妤才要开口自我介绍,悟能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溯侑,乐呵乐呵地夸道:“年轻人生得真俊,雪娃娃一样。”
不远处,善殊朝她无奈而歉然地笑了一下。
薛妤眼波流转,看到陡然一被夸,全身都绷成一张弓的溯侑,颔首轻声附和了句:“是。他是长得好看,常有人这样夸他。”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三人在里面你一句,我一句地小声交谈。溯侑僵着背倚在门边,乌仁仁的瞳孔里映着天边骤亮的晨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侧了下头,伸出节节分明的长指,轻而迟疑地触了触自己一侧脸颊。
真的。
很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