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惊雷乍响,映照细柳一副单薄的身骨,她将双刀在那睁着双眼却已经没了声息的费愚身上擦拭了两下,站起身来。
这一刻,陆雨梧仿佛在雨幕当中看见她握刀的手仍在发抖。
但她依然握得很稳。
“左护法……”
柏怜青扶着胸口想要靠近,却不妨细柳手中一柄短刀忽的指向她,雨露顺着刀尖低落,冲刷未干的血迹。
柏怜青迟疑的瞬间,细柳去到陆雨梧的身边将他扶起,施展轻功飞身往更为浓重的雨幕中去。
“堂主!”
不远处的打斗仍未收场,一名光膀子的大汉抽身过来:“咱们怎么办?”
柏怜青望着细柳与陆雨梧两人离开的方向,她忽然间直愣愣地倒下去,那大汉连忙扶住她:“堂主您怎么了?!”
柏怜青纤纤玉指颤巍巍地抬起来,却眼白一翻,不省人事。
那些黑衣人发觉费愚已死,又见陆雨梧与细柳离去,立即不再恋战,赶紧循着一个方向追去。
造船堂中一干人还在咋咋唬唬地喊“堂主晕过去了”,柏怜青却微动眼皮,偷偷眯起眼看向那些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的背影,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作为紫鳞山的杀手,细柳比费愚纠集起来的那些江湖中人要谨慎得多,至少她事先熟悉过此地的地形,暴雨如注,却幸有天边飞火时而照路,她循着一个方向疾奔,一路上一边杀一边跑,不知甩掉多少尾巴。
左臂已经不能算作痛,已经麻木了,细柳再也没有办法蜷握起自己的指节,她双足轻掠枝头的刹那,一把没抓住身边人,陆雨梧昏昏沉沉地坠下枝头,雨水砸在他沉重的眼皮,他勉强睁开眼,那个女子衣摆擦过枝叶,抖落雨露,她伸手向他而来。
细柳没能抓住他。
两个人都重重摔在雨地里。
暴雨当中,陆雨梧双目朦胧,隐约见细柳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张了张口,忽然失去了意识。
不知何时云收雨霁,陆雨梧再睁眼,山廓连绵将一方青灰的天幕收拢其间,枝头未干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猛然起身,却又被肩骨钻心的疼痛激出一身冷汗,他却顾不得这些,踉跄地到了细柳面前,她几乎浑身浴血,一双短刀遗落在她身边,她的那张脸苍白得可怕。
“细柳!”
陆雨梧连着唤了她几声,却不见她有丝毫反应。
山野之间四下寂寂,偶有鸟鸣,陆雨梧捡起细柳的双刀,强撑着身体扶起她,他不知道方向,也不能确定他们此时是否已经甩开所有的杀手,但往密林里钻是绝不会出错的。
细柳浑身冷透了,冷得她在浑噩中已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脚,她累极了,好像支撑她身体的弦都已经绷断了,浑身只剩下碎裂般的剧痛,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在朦胧中听见有人止不住地咳嗽,一股潮湿的浓烟熏得她也咳嗽起来。
咳得她神思清明了一瞬,她半睁起眼睛,迟钝地发觉这好像是一个山洞,她仿佛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用衣袖擦干净树枝上的水泽,吹燃火折微弱的焰光,双手捧着它一遍遍试图点燃枝叶。
她看着他手中的火焰,那光芒在她眼中划微一道火线,随着她眼皮再度合上而转瞬即逝。
湿柴终于烧燃了火,驱散了几分山洞中的阴冷之气,陆雨梧咳得嗓子犹如被刀割过,他眼睑都被熏得微微发红,却来不及喘一口气,立即从怀中掏出来瓶瓶罐罐。
这些伤药原本都在陆骧身上,陆雨梧拿来本是为了糊弄那位陈夫人,不想全在此刻派上真正的用场。
陆雨梧带着细柳钻入密林,走了许久拨开连天衰草方才发现这山洞,洞中有一个小的水潭,他撕下来衣摆一片布条,在水潭中浸湿,一点一点地揭开细柳手臂上粘连在伤口上的破损布料,将伤药倒在她的伤口。
她并不清醒,却疼得发抖。
陆雨梧的手指触碰她的衣襟,顿了一瞬,他闭起眼睛,将她的衣襟拉下来,上药,包扎,他撕下来又一片布条,手指不防触碰到她的颈侧,冰凉指腹之下她过热的体温几乎令他睫毛一颤。
陆雨梧小心合拢细柳的衣襟,睁开眼,他以手背轻贴她的额头,判断出她正在发高热,他不由唤道:“细柳?”
她恍若未闻,泛白的嘴唇却轻轻翕动。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