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人有老人的阅历,她似乎察觉出些什么,竟也不懈怠,找城隍庙的老裁缝缝制了一件朴素互矜贵的海蓝缀花短旗袍,利利落落穿在身上,庄重之下又见华贵。
关止很开心,抱着老奶奶连跳几个狐步舞,累得邵雪瓯直捶他,骂他“猢狲转世”。
蓝宁只是在旁笑着看,忽然想到上一回关山在此地的欲言又止恋恋不舍,自觉自己的忙碌是有几分价值的。
到了慈善晚宴那天的早晨,天气一早就很晴朗,太阳高照,关止同蓝宁都起了个早,被王凤招回了关家的小洋楼。
小洋楼里比想象中更为热闹。关怀夫妇竟从国外赶了回来,关冕带着妻子女儿一同来了,真真是一个堂兄弟的大聚会,只等关止携着蓝宁到家。
关止他们抵达时,关山还没有出来,堂兄弟三大家子只得在客厅的沙发上端正坐着,连关怀怀孕的妻子也是挺了个肚子坐得老正。
蓝宁直想,关山在家里的威严可谓之为天,这么个肃穆气氛,怎么养得出关止这个惫懒性子?她左看右看,也只有关止坐得闲暇,还口里哼着小曲子。
等关山出现时,老人家穿了一身崭新的中山装,少有的把笑容挂在面孔上,一下子一大家子人都松口气,身子都软了一下。
关止同蓝宁咬耳朵:“我和俩哥哥从小没少挨老爷爷的鞭子,都挨成心理负担了。”
但关山和颜悦色的时候,顶精神又和蔼可亲,年轻的时候也必然是个清秀青年。蓝宁看一眼关止,他同他的爷爷,也有着五分相似呢!
这么个清秀男人,从来是个严厉性子,不知道人生会不会因此少掉许多乐趣。如果像关止这么活泼,生活的快乐会来得容易些。
蓝宁一想,就觉得自己想多了,有些犯上,便不敢再想。
关山向孩子们招招手,让他们进了书房。
蓝宁来这个家的次数少,来了之后也像是做客,这竟然是头一回进了关山的书房。
老人家的书房其实着实简朴,也无甚装饰,一排梨花木的书架加一张书桌,四周的墙面不过刷了白色的漆,上头竟然还留着旧时毛主席的头像,同现今的花花时代非常不合称。更不台称的是桌面上头摆了一只裂成碎片又拼接起来的紫砂茶壶,看得蓝宁很是纳罕。
关山叫来了家中老保姆三奶奶,命她从书桌最下头一层抽屉里拿了一只锦缎盒子出来。
这盒子看着有些年份,锦缎的花纹很秀美,颜色也不俗,不太像是关山这样性格的人会有的私物。
果然,关山对着三个孙子讲:“这里头有你们奶奶给你们兄弟三人的结婚礼物,现今你们三人都成家了正好把礼物收回去,今天三个孙媳妇都戴着,也算是孝心。”
蓝宁呆上一呆,显然,另外两位关家的孙媳妇也没有料到。
三奶奶把锦盒打开原来里头是三枚碧碧绿的翡翠戒指,通体晶莹,看上去成色极好,价值怕也是不低。只是年代古老了些,不合如今时尚潮流。
庄惠先自蹙眉,不过没敢讲什么。倒是关怀的妻子接过三奶奶递来的戒指,往手指头上套了一套,和气地笑着讲:“手指头都发胖了,真遗憾。”
蓝宁接过三奶奶递来的戒指,除下手指上的婚戒,交给关止收了,再把翡翠戒指一套,尺寸刚刚好。她说:“谢谢爷爷。”
关山点点头,对孩子们说:“我知道你们嫌弃这东西旧了,须知没有旧的东西哪里有你们的新日子,新人要念着旧时的好。我没什么好的留给你们,这戒指是你们奶奶的心意,也算是我的心意。”
关怀的妻子温温柔柔又讲:“我去找一条项链,挂在脖子上吧!”
庄惠便没有发声,将戒指一收,握在掌心里。
从书房出来以后,关止握了握蓝宁的手指头,望了片刻,说:“我从来不知道爷爷会这么细心。”
三奶奶走到蓝宁跟前来,点个头,对关止说:‘这丫头是个玲珑人儿,关止你福气了。”
关止笑着说:“我一向福气老好。”
他说完盯着蓝宁看,蓝宁只好别过眼神看其他地方。
她没有接口,但是把手交到了关止掌心里头,他握牢。
他们一起去接邵雪瓯。
在路上,蓝宁伸出手指头,看看手指头上的戒指,对关止讲:“奶奶真的对你们兄弟好,留着这么好东西给你们。”
关止笑着讲:“这算是奶奶当年的嫁妆吧!好好收着,以后可以传给我们的儿媳妇。”
蓝宁嗔他:“你想得可真远。”
关止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脖子。
她的发长了些,没再剪短,慢慢的便又可以梳辫子了。关止伸开五指,替她抓了抓头发,被蓝宁拍开。
“不要弄乱我的头发。”
关止笑笑,不予计较。
待抵达巧瓯轩,邵雪瓯已穿好了旗袍,雍容端庄地站立在轩内等待。关止走到奶奶跟前,把手一伸:“美丽的女士,请!”
邵雪瓯拍了关止一记脑门,笑着勾住了他的手臂。
走出来,阳光也算璀璨,只是空气有点儿闷,蓝宁掏出餐巾纸印了印额角的汗渍。
邵雪瓯望望天:“恐怕会下雨。”
蓝宁也望望天,原本好好的万里晴空,不知何时遮上来几片乌色的云,搅得天气闷热起来。
他们一齐上了关止的车,蓝宁摇下车窗,邵雪瓯转头探了一探,忽而叹息:“当初我就是从这里出嫁的。”
关止转了一下后视镜,但是眼睛并没有向后座看。
蓝宁则看牢了这位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