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里的所有人都是认得董知微的,d的那两位也不例外,董知微也认得他们——只喝绿茶的山田先生与只喝一份奶精不加糖的摩卡的史密斯先生。
山田与史密斯看到董知微进来,一同对她微笑点头,袁景瑞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身上还穿着出席酒宴的正装,正一边听着视频那头人的说话一边低头看手中的一叠文件,听到推门声只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把原本靠在沙发背上的身体直了起来。
她一眼便看出他是喝过酒的,还不少,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带着潮气,大概是觉得室内热,连外套都脱了,衬衫外只穿着件黑色的马甲,略微坐直一些之后,更显得腰线狭窄。
他明显地瘦了,比她上一次近距离看到他的时候更甚,眉眼中带着些疲惫,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感觉的,但在她看来,这个男人从受伤之后一直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或许是因为太过密集与繁杂的工作量的关系,老陈所说的话还在她耳边盘旋,但董知微拒绝继续想下去。
她也把原本想好的问题忘记了,走进电梯的时候她还跟自己说,见到袁景瑞之后一定要问他,为什么要她来参加会议,但一看到他,却又忘记了。
詹有成很忙碌,带着她进了套房之后又接到电话,然后出去了,她并不觉得奇怪,做袁景瑞的秘书永远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
董知微放下包,等待袁景瑞的指示,他与视频那头会议室里的人说了两句话之后才再次把头转向她,却不是布置任务,只说,“你坐吧,别站在那里。”
史密斯与山田同时让了一下身边的空位,董知微并没有坐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边去,只在唯一的一张空沙发上坐了,酒店服务是极好的,套房门口就有随时候着的侍应生,这时也推门进来,轻声问她有什么需要。
董知微看了一眼茶几上搁着的点心水果,大部分都没人动过,桌上放着的全是咖啡,可能是考虑到夜里开会,提神用的。
她看一眼忙碌着的男人们,想一想又站了起来,示意侍应生与她一同到外头说话。
茂悦的服务果然周到,五分钟不到餐车就推来了,侍应生将热的茶与咖啡送进去,换下茶几上的那几杯已经冷掉的,每个人面前都有了他们习惯的饮品,山田很快地端起绿茶,对侍应生说完谢谢之后照老习惯对董知微欠了欠身,史密斯更直接,端着自己的摩卡一声赞叹,“董小姐,有你在太好了。”
放在袁景瑞面前的是红茶,颜色极深。她是知道他的习惯的,袁景瑞平日工作时是只喝白水的,但喝过酒之后就一定要喝沏得很浓的红茶,还挑茶叶,换过一个品种都不动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是以她过去随他出差的时候都会随身带着,习惯了,到现在包里都放着茶包,一直都忘记拿出来,没想到今天又用上了。
袁景瑞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对她微笑了,说,“谢谢。”
董知微在这个久违的微笑中低下头去,公司里的那几个高层都是知道她职位的变动的,在这些熟悉的人面前,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但之后的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詹有成回到套房之后,继续负责会议的记录与整理,以及时不时处理一些来电,而董知微也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忙碌,虽然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微小事,但一旦开始做了,就停不下来。就这样忙了一阵子,她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看屋里人人正忙,也就没有打断他们,只悄悄地走出门去,下楼到刚才酒宴所在的地方,问服务生是否有袁先生遗忘的东西。
她在套房的衣架上只看到了袁景瑞的西装外套,这么冷的天,他不可能只穿着衬衫西装就出门了,至少也得有一件大衣,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果没有人提醒,那宴席之后,他的大衣多半就是没有拿。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服务生很快从服装间里将袁景瑞忘记的大衣找了出来,大衣入手的那一秒,董知微忽然恍惚,觉得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改变过,她仍是每日跟在他身边的董秘书,默默地做着她认为自己该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再等她回到套房,推门便是一室冷清,原来所有人都已经散了,她略微迟疑,再走进去一点,就看到独自躺靠在沙发上的袁景瑞。
他这么修长高大的一个男人,一身正装,却把两只脚都搁在茶几上,半点不斯文。
董知微把大衣放在他身边的沙发上,“袁先生,您的大衣。”
他看了它一眼,只说一句,“你拿回来了啊。”理所当然地。
“会议结束了,我能走了吗?”她轻声问他,想一想又说,“要不要陈师傅准备车?”
“不用了,今晚我睡在这里。”他对她说。
两个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他看着她,她看着地面,分裂地,一部分的自己催促着她走开,另一部分的自己要她靠近他。
“那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迟疑地。
“你……”他与她同时说话,“你留下来,再留一会儿。”说完之后停顿了一秒,声音低了下去,慢慢地,“可以吗?”
她坐下来,觉得自己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按了下来,他像是笑了一下,却并不是带着得意的,反让她更加难过。
他对她说,“谢谢。”
她抬头,比什么时候都仔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地站了起来。
她走到他面前去,把手贴在他的颈侧,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任她这样突然地触碰自己。她被手掌下的温度与动脉快速的跳动吓了一跳,再低下头去看他的脸,他一直是靠在沙发上的,仰着脸与她对视,那双喝过酒以后湿漉漉的黑眼睛看她的时候像是隔着一层雾气,嘴唇异常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