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开完会,朱小北径直回了办公室,前脚刚进门,舒允文就溜进来了,把门一关,就开始脱外套,松领带,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还一个劲儿嚷着“给我一杯冰水,难受死了”。作威作福的少爷终于露出了原形。
“你再装啊!”朱小北递给他一杯水,看着他惫懒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
“你以为我想啊,我老子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把我叫来开会。”
“你以后真的在这里上班?”
“哎,真不幸,看来真是这样了。”
“阴魂不散。”
“谁说不是呢!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可怜我偏偏要留在这个破地方给你做牛做马。”
“你就贫吧你。”
“可以走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你不跟你部门的人认识一下?”
“明儿再说,今天只是客串。”
朱小北拿了东西就跟着舒允文一起出去了,刚出门就碰到何维彬。
何维彬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
“维彬,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情。”说完又返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舒允文等到何维彬关上办公室的门,突然勾住朱小北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嘀咕:“我看他对你还余情未了啊!”
朱小北一手拍开他搭在自己肩膀有胳膊,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现在我是你上司,不要动手动脚的。”
“小样儿,还在爷面前得瑟儿,看爷怎么收拾你!”舒允文越说越带劲,还拿一根手指翘着朱小北的下巴,一脸的流氓样。
“舒允文,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个人打闹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渐行渐远,何维彬在办公室里面听到朱小北的笑声,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曾几何时,这样的笑声还深深烙印在自己的记忆里,可是转眼,主角就已经不是自己了。
何维彬住在市中心的那栋酒店公寓里,33楼的层高让他觉得安全而且不被打扰。这不是他的物业,这几年东奔西走的经历让他习惯住酒店。酒店有酒店的好处,方便,不用出门就有吃的喝的,即使走的时候把房间里搞得一团乱,但回去后依旧整洁得像是没有人住过。只是,没有家的感觉。他有很多套房子,可是不都不是家。对他而言,这只是一种保守的理财产品,跟家扯不上半点关系。
而他最近几年的感情生活也跟他的住所一样,频繁更换,而且从不固定。他的那些女伴们也有着跟酒店同样的共性,合则来,不合则散,离开的时候干净得留不下半丝痕迹。姜敏娜对他的指挥,他供认不讳。除了,除了朱小北。
他辜负了她,就像辜负自己最纯净的那段时光。忘记这种东西,总会因每个人的意志而不断扭曲变形,成为他们心目中的那相样子。就好像他永远也忘不了她跟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情窦初开的年月,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惊喜,还有种脱离原定轨道的战战兢兢,他喜欢她,他知道。那个时候的朱小北还是一头利落的短发,他最喜欢看她在上自习的时候趴在课桌上睡觉,额头上的刘海垂下来,遮住她的双眸,有时候睫毛会扇动两下,察觉到发丝带来的瘙痒,迷糊中的她就会不自觉地皱一下眉头,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帮她把垂下来的刘海抚到耳际。他送她回到宿舍的时候,站在宿舍门口,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地说:“把头发留长好吗?”朱小北笑着点点头,好像是在回答“明天一起吃饭吧”这样的邀请。她并不知道在当年的何维彬看来,这无疑是一种承诺。结发,结发,总要等到头发长长的时候。
她的头发长得很快,以前每两个月就会修剪一次刘海,可是那段时间刘海长过了眉毛,长得快要遮住视线,她一边埋怨,一边像吹口哨一样看着自己的刘海被吹起,像海浪一样,又慢慢退下,那段时间她总喜欢这样吹着自己的刘海玩,从左边吹到右边,从右边吹到左边,有时候哼着一段旋律,看着刘海不断地上下飞舞,像是一排跳动的琴健。他从来就没有告诉过她,这样的她很可爱。
他像是呵护一件本就不属于他的珍宝一样,超越年龄的成熟总会让我们失去原本属于那个年代该有的疯狂。他的人生是一条直线,求学,就业,创业然后成家。而朱小北,在这条直线之外。他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最冲动的事情不过就是吻了她,就连这样的亲吻都是带着一种惶恐的浅尝辄止。他以为他只是喜欢,他也只能允许自己只是喜欢。而喜欢的东西太多,人生需要取舍。
他从大一就开始准备考托福考雅思,他从大三开始申请学校,直到拿到录取通知书,他都没有告诉她——我的未来没有你。所以,在外人看来,凉薄与无情,是他带给朱小北的伤害。
他从来没有在清醒的时候幻想过妻子的样子。她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她长成什么样子,在他看来,婚姻只是事业的点缀,从来不是主角,只是在梦里,那个有着一头利落短发的女孩常常出现,冲着他笑,冲着他撒娇,他们手牵手走在校园里的樱花树下。
人生就是这样,错过了就过了。可是没想到,他会再次遇到朱小北。
如果没有遇见,何维彬的人生也就是他设想的那样,还是一段笔直的直线,仰慕他的女人那么多,随便挑一个宜家宜室的就可以作为自己的妻子。至于,朱小北,那只是一段记忆。记忆嘛,总会消散,总会流逝,而且记忆不会伤人,不会有那么多的意料不及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