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多里外的府城这一两日之内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无咎是一概不知。
他只是知道,自己现如今不好直接回东山衙署去了。因为昨天进城不久,他远远就看到那辆撞死了梅县令的香樟车,而它就大喇喇地停在了衙署门前。
几名衙役正在忙活着用锯子锯断衙署的门槛,似乎是想要将其从大门推入衙署里面。而拉车的那两匹点缀着白花的高头大马,则被马夫从车辕上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请”着走向了衙署后门的马厩……
见此情景,赵无咎果断选择掉头,牵着那头白来的驴子直接回家里,和母亲、祖母吃了顿晚饭。
夜里,躺在床上的他辗转反侧,很长时间都没有睡着。
经历生死之后,系统奖励给他的那些劫数点,破天荒地没有被第一时间消耗掉。
赵无咎将其都兑成了运数点。
看着各词条后面那一个又一个的加号,他忍住了升级它们的冲动。而是将接近一百点的运数点,暂时全都留作了储备。生死关头,【肉太岁】可以主动激发超速再生能力,他必须留着些运数点以备氪金保命所需。
自打从“儒者”手中死里逃生,赵无咎就一直感觉心里不踏实。直觉告诉他,他与那人不久就还要碰面。
“要不然,我明天就带着两位长辈离开东山城?那人多半是今日入城‘贵人’家中的供奉高手,只要‘贵人’还待在东山城里,那人应该不会为了去寻我而离开他所要保护之人。”
不过,赵无咎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这么想可能是对的,但问题是他一个人离开东山城很好办,可还要带上母亲和祖母就难了。
且不论赵母没几个月就要分娩了,就算他能带着母亲和祖母成功逃离东山,可他们家的户籍黄册可都留在这里呢。
出城之后,除非他们一家子不与任何人接触,否则但凡想要在某地落脚,没有籍贯和官府发放的路引,那都会惹出一连串的麻烦。
赵无咎自己一个人,那他往山里一躲或许可以,难度不大。
可他没法把握,自己能否也让母亲和祖母与他一起当个野人,二老经不经得起恶劣环境的摧残?
“一走了之并不现实,”赵无咎在闭上眼睛之前想清楚了这一点。
转天一大早,吃过了朝食,他便独自一人出了家门,想去找个高人寻求一些点拨。
而那个高人也不是旁人,正是被梅县令一怒之下罢了官的“代县尉”翟青。
来到翟青家门口,他就闻到一股子药味。
“这位老上司‘伤’的的确不轻,”赵无咎想了想,旋即拉起门环轻轻敲了敲。
开门的是翟青的媳妇,赵无咎向这位婶婶问了好,随即就赶紧将近些天家里积攒的一些鸡蛋送了上去。
得亏之前习得“调禽”手艺,又从那帮泼皮无赖手里抢来了那祝姓老者的养的鸡子,他今天一大早上门拜访才没空着手来。
现下,鸡蛋在东山县城里可是稀罕的吃食,等闲人就算想花钱买都买不到。
赵无咎被这位婶婶让进小院,他才看到那位翟叔正穿着一身单衣,胸前包着白棉布,斜靠在院里的一张竹床上面。看到来人是赵无咎,翟青也只是病恹恹地同他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喝完白瓷碗里的药汤。
等到那位婶婶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娃娃进了堂屋,赵无咎这才向翟青交手行礼,深深作了一揖。
他说道:“翟叔,您这几天暂时在家养病,不在衙署盯着,兄弟们也都没了主心骨。我这年纪最小,资历最浅,觉得还是得找您面授机宜一番,得了您的吩咐,我才能踏实去当差。”
听完赵无咎这番话,翟青不由得多看了他好几眼,然后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只有被起错的名字,没有被叫错的诨号,古人真是诚不我欺。”
翟青感慨道:“无咎啊,你这个‘知世郎’的诨号,看来我真是给你起得对极了。”
宁和聪明人打一架,也不和傻子多说一句话。两个聪明人三言两语,明明什么都没提,可是却又好像把所有事情都交了底。
原来,赵无咎早就看了出来,虽然翟青看似是梅利坚从县尉一撸到底,但那根本没有什么效力。
因为能够做到县尉,翟青就已经不是“吏”了。哪怕品阶只有从九品,可这县尉也是个“官”身。
早在一月前,梅利坚就将前任那武县尉的请辞文书、以及翟青的注色经历,全都交于驿路送往洛京城,以官驿的通行速度算下来,此时这两件东西早就已经被送入了凤台。
这两样东西,多半不会被摆放到中书省、秘书省那些大佬的桌案,而是会被直接发往吏部。
若是一个上等县,或许吏部选官处理得还要慢一些,毕竟这样的任命大多会有一些孝敬。
而像东山县这样的中等县,它们的县尉、县丞选拔,吏部选官就算想要伸手吃拿卡要都会因为难以触及,所以干脆放任给该县的县令自决——当然,还得看该县的县令,往日里会不会做人——那梅利坚有个有钱的老丈人,中了进士之后,年纪不大就被选官成了县令,所以想来也是个懂规矩的。
因此,翟青的新注色经历,现在说不定已经正在发往东山的路上。而这时候,他的注色经历可就和之前送过去时不一样了,那上面会盖上吏部尚书印。
要知道,除了圣人天子之外能随意指示之外,就算是作为宰相的中书令在面对吏部尚书时,很多时候也得商量着来,乃至需要进行一些利益妥协。毕竟,二者都是正三品的实权高官。
梅利坚除非脑子抽了,否则,他绝对不会做出旬月不到就再给凤台送一份罢免县尉的文书。
要是梅利坚真敢这么做,哪怕最后真能把翟青替换下来,他的名字也得进吏部考功司的黑名单。
一个中等县的小小县令,又不是什么世家门阀的子弟,居然敢调度吏部的天官在一个月内用两次印……既然不想干,那他这官也趁早别再当下去了。
清楚这层逻辑,赵无咎当时就知道,翟青被一撸到底只不过是梅利坚在气急败坏的时候说的狠话。因此,他可不会像某些脑子不清楚的差役那样,愚不可及地捧高踩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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