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萧锦玉面前的是一张又一张的佐伯纸,纸上是用卫氏草隶体所写的一封又一封的书信,字体娴雅婉丽,所书内容竟是一些生活琐事或是战事,但字里行间却流露着极为纯挚的感情。
“今陛下令我征讨留异,吾随候安都屯兵桃支岭岩下,三日后统率一营人马冲入敌阵,伤了左颈,幸得阿鸾相救,才捡回一命……”
“今皇后怂恿陛下欲赐婚与我与玉华公主,陛下问吾之意愿,未应……”
“……”
看完了这所有的书信之后,萧锦玉已然明白,这便是韩子高写给母亲萧氏的信,未想萧氏竟与韩子高早有来往。
“是,其实阿鸾在未进宫之前,就与韩将军有过几面之缘,阿鸾喜好研习医术,常行走于民间,给那些因战乱而无家可归的孩子看病,那时的韩将军还只是一个寒微庶民,因躲避候景之乱而寄居于靖康,与同在靖康避难的阿鸾偶遇见了面,韩将军亦是性格温和之人,二人对百姓疾苦皆有悲悯之心,便常结伴采药,或给伤残流民冶病。
我想,那个时候的韩将军大概对阿鸾便有倾慕之意了吧,但阿鸾毕竟是萧家嫡女,他一个无官无职的庶民是万万不敢攀高枝的。
阿鸾也一直视他为友,并未多想。
可有时候这缘分便是这么奇妙,谁也没有想到,不过两三年的时间,这天下事便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侯景之乱后,陈霸先杀了王僧辨后代梁称帝,做了这建康城陈朝的天子,阿鸾再见韩将军时,他便已是先帝陈蒨身边的一位宠臣了,而且完全不似从前庶民般柔弱不堪,骑射之术已是上下若风,后陈蒨继位之后,更是封了他为右军将军。
那时宫中传出玉华公主陈见琛心慕韩将军,相思成疾,先帝便令阿鸾进宫看诊,未想不过半年的时间,便生了那样的事……”
袁如婧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哀凄,不禁掩面痛哭。
“为什么会生那样的事情?你可知道真相?”凤凰忍不住问。
袁如婧却是摇了摇头,道:“真相如何,恐怕连阿鸾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何人设计陷害于她如此,她被萧家赶出家门的那一日,我有去见过她,她便给了我这些韩将军写给她的书信,这信,你们也看见了,并无一丝污秽之言,更无求欢求爱之意,阿鸾亦与我说过,那玉华公主虽身有疾,却并非因相思成疾,玉华公主不擅诗文,便让阿鸾代为执笔,写情诗赠与韩将军。
可时间久了,韩将军自然也知这信是她所写,便也回信于阿鸾,尽诉他生平所遇之事以表思念之情。
我想,阿鸾怕是也被韩将军的这片赤诚之心所感动了吧,便答应见了他一面,可未想到,见面的那一日本是相约于辰时,阿鸾等了他整整一日未出现,直到酉时时分,韩将军才喝得醉熏熏的来找阿鸾,但让阿鸾没有想到的是,那时的韩将军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便将她……”
顿了片刻,她才哽咽的说道,“阿鸾说,她不怪他,他是被人下了药,而对方的目的也只是针对她,韩将军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可是阿鸾她,她却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后果,她本是萧家嫡长女,她的身份赋予她的荣誉本可以让她一生衣食无忧,甚至便是做皇后也是极有可能的……”
“设计此事的人可是玉华公主?”凤凰又接着问。
袁如婧再次摇了摇头:“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事已生,阿鸾被赶出宫院,赶出萧家,先帝为了阻断谣言,又将当时在场知情的人大都杀了,真相如何,已无从查证。
不过,我从韩将军的一封信里可以看出他对阿鸾的愧悔之意,甚至他还说过,只要阿鸾愿意,他愿入赘萧家!”
“入赘萧家?”
“是!”
袁如婧又从袖中拿出一娟帛来,这张绢帛与这些佐伯纸不同,上面竟是用血写就的一句话:
阿鸾,对不起,我已向陛下请旨,倘若你愿,我愿入赘萧家。
“这封信,他又是何时所写?何时到了你手中的?”萧锦玉不禁问。
“是在前不久才送到我手中的,其实阿鸾去了北齐之后的十几年里,韩将军一直在给阿鸾写信,也有派出信使送往北齐,可是阿鸾却从来没有回过信。
而这封血书,大约是他知道自己命不久已前所写下的吧,这封信并没有送往北齐,而是直接送到了我的手中,我想,韩将军在写下这封信前,便已然抱了必死之心!
而果然,这封信到我手中没有多久,他便以谋反之罪被赐死于廷尉之中。”
萧锦玉心中冷笑:所谓的谋反之罪,也不过是上位者排除异己的手段而已,韩子高兵权过重,又忠于先帝,怕是让那个人很不安吧!
念及此处,自然而然的她便想到了陈师利,以及那日梦境中所看到的场景,陈师利到底想从韩子高口中得知什么秘密?而韩子高又为何宁愿背负谋反之罪名也不肯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