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先是一愣,随即面红道:“王爷平日多宿于哪里,你们便送去哪里。”说罢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早上,宁子宸醒过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睁开眼睛却发现是在自己的房中。听到他起身的声音,一直在问外候着的管家敲门进来了。
见他头疼的样子,管家道:“王爷昨日在亭中大醉,已备了醒酒汤。”
宁子宸点点头,脑中倏地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似陌生,又熟悉。他从床上站起来,又听管家道:“昨夜是王妃发现王爷醉酒的。”
“哦?”宁子宸挑挑眉,“她不是极少出清浅园吗?又想干什么?”
管家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开口:“王爷,小人觉得王妃,实在是不像心机深沉之人。小人上次去清浅园,见王妃坐在树下看书的样子,小人认为王妃确实是安静淡然,不像装出来的。”
宁子宸皱着眉头听他说完,又仔细想了一遍,略略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慕容寒秋倒是没有骗我。”
“王爷……真的打算一辈子让她呆在清浅园中,看都不看一眼吗?”
宁子宸忽然不耐烦起来:“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事情。如果她自己愿意那么呆着,那就随她去吧。”
箫祭
不知不觉进入了七月,日子一天比一天闷热,飘落的心却一天天沉了下去。
七月二十三,就是娘的忌日。一转眼,娘竟已去世一年了。想着想着,她不禁湿了眼眶。一年了,人说人死如灯灭,为什么娘已经去了一年了,却还是自己心中难言的伤痛呢?
二十三那日傍晚,飘落在清浅园中摆了香案,准备了祭品,本想好好拜祭娘一下,不想却被某个有心人看了去,传到了秦渺渺耳朵里。
不消片刻,秦渺渺就赶到了清浅园。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清浅园,却是摆足了架势。她搭着一个丫鬟的手,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的丫鬟婆子。两个月的身子其实还看不出什么,但她却摆出一副小心得不得了的样子。见了飘落,她只是懒懒的叫了一声:“王妃。”
飘落心中黯然,只是看着她,不知她想做什么。
秦渺渺看了看摆在园中的香案祭品,懒懒道:“王妃是要祭奠什么人吗?如果是,还请王妃收了这些东西,我不喜见。”
飘落淡淡的看着她,并不说什么,一旁的画屏刚要说什么,却被飘落制止了。
秦渺渺继续道:“王妃也应该知道我怀有身孕,这可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太后,王爷都看重得很,不希望出什么差错。而如今王妃却要在府中祭祀,就不怕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她昂起头,与飘落对视着,“我倒没什么,可是,万一腹中的孩子怎样……只怕王妃担不起这个责任!”
飘落依旧与她相对而立,一边风平浪静,一边却是波涛暗涌。秦渺渺眼里的得意之色显而易见。
半晌,飘落平静的开口:“画屏,叫人将这些东西收起来。”
画屏眼中带着不甘,却不敢说什么,讪讪的去收东西。
秦渺渺顿觉无趣,笑了笑:“多谢王妃成全。”说罢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不低不高的说了句:“真是无趣透了,难怪王爷从来不来这里。”
声音不大,却刚好传进飘落耳朵里。飘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待那一行人离去,画屏终于忍不住走上来:“王妃为何要受她的颐指气使?按理,王妃才是这府中的正经女主子,就算说到太后那里,也是王妃占理啊!”
飘落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没关系,只要我娘不在乎这些形式,我也不在乎。你帮我准备水,我要沐浴。”
入夜,飘落沐浴完毕,特地换上一袭白衣,携了箫,走出清浅园。
立在回廊之上,夜风习习,吹起她的衣裙和发丝。她轻轻笑了笑,对着面前的渌水湖道:“娘,女儿吹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举箫至唇,悠悠然一曲《减字木兰花》随风流出:
“烛花摇影。冷透疏衾刚欲醒。待不思量。不许孤眠不断肠。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银汉难通。稳耐风波愿始从。
晚妆欲罢,更把纤眉临镜画。准待分明。和烟和雨两不胜。
莫教星替。守取团圆终必遂。此夜红楼。天上人间一样愁。”
恍然如梦
彼时,宁子宸正坐在书房写字,忽闻得一阵似曾相识的箫声传来。他搁了笔,凝神细听,果真跟那日在雨中听到的箫声一般哀婉缠绵。不及多想,他已走出了书房,循着箫声而去。
一路往渌水湖而去,箫声越来越清晰,曲中似透着无尽的悲凉与哀思。宁子宸不禁慢下脚步,犹恐惊了吹箫之人。在最后一个拐角处,他顿了足,心中猜测着吹箫之人的身份,竟能吹得如此动人心弦。
他又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才轻轻从拐角处侧出半个身子。
然而这一侧,便让他看到了他一生都不能再忘记的画面,整个人被震撼到一动都不能再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整个世界,便只剩那个立在回廊之下的身影。
夜凉如水,她静静立在那里举箫而吹,一袭白衣,形影清瘦。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凄凉与寂寞。夜风吹起她的裙裾与发丝,衣袂翻飞的样子,好似随时都要羽化而登仙一般。
她只是安静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眼中似含着无尽的哀愁,如一弯秋水,轻易地将人吸引,形单影只的样子越发显得翩然出尘,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