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点头,重重叹了口气:“我也寻思着皇后被掳半个月没有消息,怕是凶多吉少,果然还是……皇上。”
卞修回过神,唇微启,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令一向自诩眼光通透的方太后也着实摸不清自己儿子在想什么,“皇上,那乡下丫头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如先着人秘密在颂江一带搜寻,实在无法也只得昭告天下皇后病逝,也算是保全皇后和我们皇室的颜面。”
“就依母后的意思。”
太后握了握儿子的手,在宫娥搀扶下缓步离去,也带走了御书房内缭绕的香气。
“林清,你留下,候旨。”卞修转身走回桌前,龙袍轻扬,神色平淡,依旧是那个端倪天下的帝者。
“是。”林清抬头木然地看了主子一眼。
三日后,秘密出动的侍卫在颂江下游江边捞得一被水泡糊的外衣,又在另一地点寻获其中一只凤屐,经香儿确认的确是事发当日皇后所穿,当场晕厥。
宣国史册载:修帝二年冬,惠馨皇后殡天,入皇陵。
宣国宫殿冬去春来依旧繁花似锦,槐花依旧飘扬飞洒装点着挥之不去的清香。冉冉四岁入宫,至今十三载,十一年的宠惯后宫与两年的形同冷宫,更多的只是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只少数人仍在想念这位可爱明丽的女孩。
宣国皇宫里的一个谜样的传奇就此湮没在四季轮回的河岸中。
“当朝惠馨皇后死了,那边贴了通告,真可惜,年纪这么轻。”
“听说这个皇后很不受宠,是先帝硬塞给皇上的,皇上很不喜欢她。”
“两个小蹄子,皇宫里的事瞎议论什么,小心让人抓了去。”
……
冉冉听得旁人议论,许久才明白原来卞修已宣布她死亡。他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一笔抹去然后兴建后宫么?
心里像有几只小虫在密密地啃噬,似有似无的迷蒙眼眸如春日细雨,冉冉痴看着那皇榜很久,用力地掐了下自己的脸颊,暗骂自己要有出息,当断则断,昨日之情应如流水一去不返。
当今天下主三分,宣国居于中,占据多数中原平地;羽国为南,国泰民安;北部是弩族建立起来的昆国,擅骑射。宣国羽国尚算交好,有二十年互不侵犯盟约,而昆国则挑衅不断。
冉冉身份特殊,在宣国诸多不便,要想开始新生活必得离开宣国。听闻羽国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冉冉便一心想往。只是宣国和羽国虽交好,却也有户籍限制不得随意越境,除非有官方文书或者经商证明。冉冉不可光明正大地露面,无奈下只得暂时作罢。一路简装低调随意走着,脸上抹些暗色和类似雀斑的东西,倒也平安无事。
当日把饰物大多留给了那只布包,只留下少许,这倒也成了日后的盘资。原本还怕宫里的人会寻来,很小心地动了些手脚再去典当,现在想来是多此一劳。
天气渐渐转暖,冉冉的行程加快。她从未在宫外生活过,也不知民情民俗,只是一路问一路行,在别人看来这甚至是个有点呆滞的姑娘,只除了那张笑眼弯弯如弦月的笑脸。
一路往南,□也跟着冉冉而行,她的心情在荡漾的□里平静下来,那个身影似乎也在距离的绵延中逐渐幻化模糊。
来到依山傍水的潼州后,冉冉决定先安顿下来。潼州的春天有最玲珑的山,最娴静的风,而且潼州距羽国不过五天路程,较近,这也是冉冉喜欢潼州的原因之一。可惜她在潼州城内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却接连下了很多天缠绵的雨。
难得天放晴,冉冉出了客栈继续寻找居处,在市集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路过东街。东街人烟稀少,她瞧见一棵大树枝叶苍翠欲滴,顽心一起,趁四下无人就跐溜爬了上去。
“宝刀未老啊!”冉冉启颜,抹黑的脸皮似也挡不住那笑容,云卷云舒都好像舒展开。裙角一圈镶绣的零散花瓣,如在风中翩飞。
一静下来,顿觉睡意袭人,朦胧中她的眼前又开始出现幻境。
那一年也是春天,冉冉跟随皇父和皇子们前去狩猎。十二岁的小女孩尚未长成,才刚有些许弧线,如同含苞待绽的花骨朵。极力争取到的一套皇子男装在身,飒飒如风,俏丽无双。
“冉冉,追的上皇二哥,皇二哥今天晚上在你宫外替你守夜。”说话的是二皇子卞哲,即使挑衅,也是无比温柔的笑容,直暖入人心。
冉冉翻身上马,挥着马鞭在他身后追赶,“皇二哥哥,你就等着和胖妞一起捉老鼠吧。”胖妞是那只可爱的肥猫,最喜晚上趁着冉冉睡着后邪恶地四处溜达。
皇帝和大臣们在后面开怀大笑,几个好玩的皇子也拉起缰绳开始猎物。草地柔美,鸟儿咏叹,树林上空飘散着阵阵恣意年华的气息。
卞修已十七岁,身材颀长挺拔,如雨后初霁的光芒,与旁边的人交谈甚欢,笑意在嘴角,却未达眼角,视线偶尔也会落向战况激烈的方向。
冉冉卯足了劲奋力追赶,脸上是张扬的青春,却不料脚下一块大石,身下被骏马绊了一下,她整个人摔了出去。
卞哲听到呼声,勒住马往回奔,皇帝和其他人也焦急地赶了过来。
“冉冉,伤着没有?”皇帝的脸紧紧皱起。
冉冉的小脸也全皱着,双手死死握住脚踝,露出一个略带逞强的笑容,“没事,只是拐了脚。”偷眼瞄向人群边缘的卞修,眼里已有泪水在晕染。
“太医呢?”
旁边有人小声应道:“两位太医都在那边的营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