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一愣,颜绍辞亦笑道:“沈太医,您这是……”
沈太医一瞪眼,“就送我几步而已,让她提个药箱你都心疼啊?你小时候我还替你换过尿布呢。”
颜绍辞忙住了口,嘿嘿笑了两声。冉冉憋着笑,接过沈太医手中的药箱,随沈太医走开。行了近百步沈太医停下,冉冉小心观望四周,此时正无旁人,遂也放了心。
沈太医伸手夺过冉冉手中的香囊,翻开,细细闻了很久,挑了眼道:“这东西你戴了多长时间?”
冉冉不明所以,实话答道:“好像不到三个月,我记不太清楚了。”
沈太医眉眼一舒,显是松了口气,不轻不重地捏着香囊道:“这东西我带走了。”
冉冉眼皮忽忽跳起,一丝疑虑瞬时萦绕上脑海,“沈太医?”
沈太医接过冉冉手中的药箱,微弓的腰背渐渐远离,“这不是普通的香囊,佩戴久了会让人身体慢慢虚弱直至卧床,若为女子,虚弱到了一定程度自然不能够生育。”
略显苍老的声音沉沉传来,冉冉眼睫滞住,黑眸中蓄满排山倒海的震惊。
片刻后当日小铺中的情形浮上来,一个名字也从冉冉心口慢慢碾压出,却未呼出口。那蓝色香囊是颜青鸾亲自为她挑选的,而几日前颜青鸾还曾无意间提起寺庙的物件必须经常带着才能辟邪,说她自己便一直将香囊带在身边。
如若属实,那再之前她于津州被官差捕获一事想必与她也脱不了干系。一次可能是巧合,两次仍说是巧合便牵强了。
冉冉一路跑进颜侯府,直奔着颜青鸾和她娘的院落而去。叶动花飞阁楼重宇间衣袂翩扬,怒气盈溢到极致,似随时会汹涌而出。
走到近前冉冉方才想起颜青鸾和她娘昨日即已离府回乡,来回至少需一个半月的时间,她找谁去?
一丝涩笑倚上唇角,冉冉以袖遮住,亦掩去精致面容。忽然间觉得身心俱无着落,空飘飘不似在人间。
香儿一路寻来,终于在一大片树阴下找到了冉冉:双颊几无血色,却仍如掐得出水一般,紧紧垂着的眼睫时时透着迟滞,看去就如一朵刚摘下的花,依旧鲜嫩娇艳,却将很快萎靡。
“公主?”香儿心下一抽。
冉冉抬眸,眸中亦是一片灰败,轻声道:“什么事?”
香儿伸手探了探冉冉额头的温度,“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冉冉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香儿随即递上一封信,“府门前守卫说有人指明要交给槐花姑娘,送过来一会了。”
信封上字迹潦草,如嶙峋树枝的轮廓,冉冉瞄了下,问道:“谁送来的?”
“我问了,守卫说以前没见过那个人。”
冉冉打开信封,左侧没有落款,纸上亦只有一句简单的话:香包务必弃之,非常物。
心中涌起异样,指尖稍顿,冉冉旋即明白这是卞修差人送来的。
卞修的师娘出自杏林世家,医术卓绝。他跟随师父师娘五年,耳濡目染对药草亦知之甚深,想必那次在雨桐院他已察觉,所以才会出现有如登徒子调戏姑娘家的一幕,其实意在提醒她。今日他在画舫上凭香味认出是她,知道她仍佩戴着香囊。而以他的身份和当时的环境,两次他均不便直言挑明,只能稍后以这种匿名的方式告之。
这事卞修是放在心上的,看时间他应是回到驿馆后即遣人办理。卞修从来不是多事之人,他竟对一个陌生的槐花比对她本身还要关心,实有些出人意料。冉冉卷起信纸,凝视着一旁池塘中倒映出的漫天云彩,无奈地笑起来。
她的生活终究是不能够再平静了。
也幸得颜青鸾不在,不然今日该如何收场?
她怒意极盛,直觉便是去找颜青鸾理论。只是她无凭无据,贸贸然去质问她,又有多少人会信?她寄人篱下,颜青鸾再怎么说也是主人,且深得颜侯府上下喜爱。若然闹开,颜绍辞和颜淘亦会处于两难境地。自己无凭无据,他们会相信谁,或者说可以偏袒谁?不论此事最后利于她和颜青鸾哪一方,抑或不了了之,结局必定会在大家心里留下不深不浅的划痕,疏淡各自之间的关系。乔迁将至,宣羽两国人民皆看重风水兆头,如若今日将事情闹大,也算是破了颜侯府乔迁的好兆头,老侯爷必会心生不悦。
扬起一抹虚渺的笑意,冉冉低头,心中亦惶惶黯淡。此时竟无人可诉,亦无人求助。以香儿的脾性,如果知晓此事定然会马上掀起轩然□;而颜淘和颜绍辞和她虽亲近,却也不便将此事透露于他们。
只是事实真相她定要摸个清楚,断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从无害人之心,亦真诚待人,但也绝不会容人这般伤害自己。没有了皇父和皇后身份的屏障,她必须自己保护自己。如果不是她幸运,每一次都会是她极大的灾劫,她不可能被坑害了两次仍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抑郁盘旋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冉冉去后院牵了匹马一路策马狂奔,借此纾解那分愤怒与无措。直行出绵邑城到达人烟稀少处她才勒住马,恍惚间竟有种冲动想永远不再回去。
眼前多是些土墙断垣,看上去像是荒废已久的村落,空寂中带着些许荒芜,土黄的色泽盈满时间的沉淀感。此地距离普前寺已不远,因为大山的遮蔽,前日雨后湿漉的泥地仍旧未干。
泥地上有排明显的脚印,斜斜延伸至土墙断垣内。那种深沉带着穿透力的视觉感触让冉冉心尖上莫名一颤,随即抬起脚,沿着脚印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