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心念一动,握住右手中指,低低哀嚎着,“啊,流血了。”
闻声颀长身姿停下。卞修以为是方才自己夺回木框小镜时太过用力擦伤了冉冉的指甲,遂立时转身回到桌案边。举起冉冉的右手,葱指如凝一指未伤;再举起左手,指尖莹润亦毫发无损。方知冉冉使了诡计。
四目相对,霎那间眸光流转交汇,一个烂漫带了些困惑,一个清浅幽深无意间带了些静谧的蛊惑。
卞修伸手蒙住冉冉的眼睛,不再让她那般直直看向他眼眸深处。
暖炉中轻微的噗嗤燃烧声弥漫满屋,冉冉思绪亦在翻滚。眼睛上暖意离去,冉冉待听到关门声后方敢睁开眼。跳下桌案冉冉一溜烟又躲进桌布下,抚着烧红的脸心跳不知所措。
这一切肯定是幻境……
夕阳下的宣国京城邺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尽情宣泄着繁华,昌盛到极致。
一间茶楼的雅间里,茶香四溢环境清幽,其中的人却焦躁不安地在门前走来走去。此人即是颜淘。
今日上午他们一到达邺渊,颜绍辞立时托人去打探情况,却直至此时仍没有回音。如若天黑前仍无消息,颜淘便打算晚上自行潜入宣国皇宫。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晕隐去的时候,颜绍辞步履匆匆地赶至雅间。门一推开,颜淘已急急问道:“怎么样?”
一丝困惑闪过那对晶晶灿眸,“姑姑,卞修还没回宫,所有朝务均由几位大臣处理。”
“什么?”颜淘瞪大了双眸。难怪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却还是追不上卞修,如此想来卞修和冉冉的目的地并不是邺渊,所以他们才会追岔了路。“我们马上再去找。”
“姑姑。”颜绍辞伸手拦住颜淘,“别急,这样去找他们岂不是又要错过了?卞修他是皇帝迟早要回宫,不可能在外面耗多久,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此话十分在理,只是颜淘心急如火撩,“小辞你在这里等,我出去找,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让她干坐着每日着急,不如出外奔波碰碰运气。
颜绍辞眸子缓缓转动了几下,“姑姑,她和卞修在一起能有什么危险?你为什么对槐花这么关心?”颜淘对槐花的关心已经超乎常人,让他也不觉有些疑窦丛生。
他们在一起便是最大的危险,颜淘轻轻摇了摇头,举步向外。似犹豫了下,颜淘复又回转身,“小辞你还记得姑姑那多年前坠落悬崖的宝宝吗?”
颜绍辞顿住,脑中忽划过一道电闪,立时飞快追了出去,只是茶楼附近已无颜淘的踪影。
槐花即是当初的那个婴孩……颜绍辞混沌起来,乱绪似蛛网,似棋局,得不到破解。槐花说她四岁即入宣国皇宫,那当初她坠崖究竟是意外被救还是作为幌子?
一个人坐在雅间慢慢品着茶,颜绍辞轻轻一笑,心中百折千回起来。她竟是他少时最爱欺负的小表妹?
当夜下了一场大雪。第二日一早窗外已是银装覆地,素淡如入画境,引人遐思。此地是卞修在民间的一处秘密行馆,该地府尹在将卞修和冉冉一行迎入行馆后即封锁了消息,是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有婢女敲门将热乎乎的早餐送入屋内,冉冉随口问了句:“小陌,今儿初几了?”
“姑娘,初九了。”
“初九……”冉冉轻声念着,眼眸一抬。去年的今日即是她在宣国皇宫里遇到刺客大叔的日子,也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忽忽光转一年,她竟又回到了相似的原点。人生,就是一程又一程的轮回么?
打开窗,屋外冷香盈溢,寒冽之气夹杂着梅花傲雪的清香扑面而来直沁入心脾。想到昨日之事,冉冉有片刻的恍神。卞修此时仍随身携带着那个她记忆中已然淡化的木质小镜,可见十分珍视;她假意手指受伤,他便也中计了,想来还是关心她的。
只是是否还有另一种可能,卞修这段时日的关心和昨日的镜子事件都是他的刻意安排,事实上他又欲借助她达成什么目的?昨日她下意识有些意乱情迷,今日清醒过来即想到卞修从前如何待她,以及卞修和唐绯语、瑾妃之间的情事,她那颗骚乱的心复又平静下来。
他利用她登上皇位,在她失踪后迅疾宣布她的死讯,且美人在怀暖床缱绻,过去之事不可能一如风般在她心头毫无痕迹留下。退一步来说,即便他心里有她,她也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他们终归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就像这雪,雪霁天晴后立时消失于无形。
冉冉披上貂裘大氅走至外面。轻如柳絮的微雪弥散在四周,脚下是厚厚的积雪,人便如悬浮一般有了些轻飘飘的感觉。大多数人都喜爱雪景,也许是觉得这满目纯雪像是将这混沌尘世涤荡过,让人觉得舒心纯净。
看到林清从不远处走来,冉冉绕至一旁的小路,行了几步又折了回去。她被刺客大叔挟持之时林清也在场,今日她忽然想和他说说话。
林清见着冉冉即和从前一样行了个周正的礼,“参见皇后娘娘。”
冉冉闻言笑起来,有些像那枝头初绽的梅花为皑皑白雪做着红缀,“我这皇后娘娘也算史无前例了,竟能死而复生。”
林清敦厚的面容划过笑意,“那天晚上微臣同样吓坏了,好在娘娘有惊无险。”
提及那晚两人便闲闲聊了几句,均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冉冉早先即从香儿口中得知她已成为宫里失贞的皇后,遂也未加询问,却不料林清主动详尽地将柳花之事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