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沁的话,成功地将大家的目光引到景宁的旗装上。
顿时一阵欷歔。
皇后的脸色沉了沉,未有言辞,倒是宜贵人郭络罗·桑榆闲闲地开了口,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沁儿姐姐有所不知,人家宁嫔可是新晋的宫人,比我们自然得突出一些,否则,怎么让皇上瞧见呢!”说罢,她嫣然一笑,虽不是冷嘲却是热讽,她在说景宁故作花枝招展,魅惑君心。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景宁依然没接口,似无言辩驳,实则在等着其他人继续落井下石。
不料,同为嫔的章佳氏轻轻地道:“阿榆也说宁妹妹是新晋宫人,料想不周也在情理之中,皇后娘娘大度仁慈,怎会怪罪。”
这敬嫔章佳·阿敏原也是宫中司账女官,与安贵人同为四司之一,年纪最大,虽然在后宫没什么地位,说话却是占分量的。景宁听她为自己说话,不禁微微侧目,正对上她的一双笑眼似水融冰,看着自己和善地笑。
“敬嫔这话说的,就算本宫想要责怪,也不能责怪了不是……”久未开口的赫舍里皇后懒懒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指尖微翘,尖巧的水晶指甲映着晨曦光晕,泛着华彩光波。
“皇后娘娘莫怪,阿敏姐姐也是好心,谁不知宫里最心善的就是敬嫔,谁犯了错,都要偏帮的。”
落井下石是宫中女子最擅长的,宣贵人说得巧妙连环,不仅责怪了敬嫔,也打压了景宁。这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与纯妃都是皇上的表姊妹,可如今还是个小小的贵人,怕不仅是性子不讨喜的关系……
敬嫔一时语塞,脸色微微有些讪讪。
眼前,这般妆容如花的女子,恰到好处的笑靥,恰到好处的对答,端庄的旗髻头正,珠玉流苏摇曳下的,却是各自不同的芙蓉面、迷离眼。
这么看来,安贵人李芳沁该是皇后那边的,否则即便想要挑起事端,也不会胆敢先开言。宜贵人虽不见得向着她,却也不像是皇后一派。她可没错过郭络罗·桑榆与纯妃佟佳·仙蕊交换的眼色。那么,敬嫔呢,宣贵人呢……
帮腔的,或许是亲信,可求情的,也不一定就是对头。谁知道,这敬嫔是不是事先与储秀宫的人通了气,故意来一出倒戈。
“就一件衣裳,也至于让你们说这么半天!瞧人家景宁,从头至尾都没有辩驳一句,你们啊,可要好好学学。”沉默半晌,赫舍里皇后复又开言,却是出乎众妃嫔的预料。
皇后娘娘何时对这乌雅氏的宫人这么亲近了?不但直呼其名,还为她说话……
“娘娘谬赞了,景宁今日装束不宜却是不该,景宁多谢娘娘体恤。”皇后给她台阶,她必要投桃报李,哪怕,今日纷争就是出自皇后的手笔。
“是啊,是啊,宁妹妹是新晋宫人,不知礼亦是无怪。”
“还是皇后娘娘教诲得是,宁嫔这般进退得宜,我等定要好好学学。”
风向变了,识时务的人自然也跟着转。
很快,方才还借故挑错的妃嫔们纷纷恭维起了景宁的好处,溢美之词也好,酸文假醋也罢,总之谁也不愿被落下,反正都是看皇后娘娘的脸色。
“姐姐们过谦了,妹妹才是初来乍到,承蒙太皇太后、皇太后不弃,承蒙皇后娘娘恩典,妹妹多谢姐姐们担待。”
“你们都是这宫里的人,共为姐妹,自然要相互担待,宫闱才会升平。”太皇太后适时地看过来,说罢,笑着看了一眼身侧的仁宪太后博尔济吉特·清如,清如回给她一个会心的微笑,“皇后是这一宫之主,如今怀孕辛苦,其他妃嫔共相辅佐,更要一片和乐才是。”
“臣妾等谨遵太皇太后、皇太后懿旨。”众妃嫔起身遵旨。
闲话多时,太皇太后倦了。
众妃嫔本要在慈宁宫用午膳,却因皇后突然害喜孕吐,作罢。
钮祜禄皇贵妃带领众人告退,唯有景宁,坐着轿子出了慈宁门,在隆福门绕了一圈,又折回了慈宁宫。这宫里耳目甚多,景宁却偏又从正门进入,来往宫婢太监见了她纷纷行礼,想来,不消半个时辰,太皇太后独自召见她的消息就会传遍东西六宫。
照例,又是苏嬷嬷在门口等她。
景宁迈进门槛,恰好与仁宪皇太后擦身而过。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免礼。”
景宁抬首,正对上博尔济吉特·清如微笑如水的目光,温静慈和,就像那徜徉在明月柔波中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进了人的心里。
“身子好些了吗?”
景宁微怔,她几日前拆了惠贵人的信,误中了让人昏聩的毒,除了皇上和几个近侍,旁人绝对不会知道,为何皇太后她……
“你眼角余痕未消。”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博尔济吉特·清如缓声道。
景宁下意识地抚上眼下尚肿的肌肤,青紫色淡痕,确实是余毒未消的症状。早上还让秋静给她扑了厚厚的脂粉,堪堪掩住几分,旁人不细瞧,该是看不出异常,不想还是逃不过皇太后的眼睛。
“臣妾还未谢太后的救命之恩……”
禀报
景宁说得很轻,却是满怀感激。
“相由心生,命由己造,世间万物皆是化相。那是你的造化,与哀家无关。”
“太后慧心悲悯,是臣妾愚钝了……”能在后宫这个漩涡中做到不染,是因曾挣扎在那淤泥里,如今超脱,必不会再陷风波。
博尔济吉特·清如温和地点头,“去吧,太皇太后还在里头等你!”
慈宁宫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