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久病的皇帝病逝,李枼顺理成章地登基。那时的李枼已经十八岁了,但是萧太后还是觉得皇帝“年幼”,即使要亲政也需旁人辅佐。于是,以萧首辅为首的辅政大臣依旧存在,龙椅后头还挂起了一道珠帘,萧太后垂帘听政。萧氏一族权势滔天,整个前朝后宫俨然成了他们的一家之堂。
登基后的李枼稍显成熟了一些,他不再三天两头地去打扰林清玦,他很清楚,他最该做的事情,是让李家的江山不再姓萧。
就在这个时候,林清玦有了身孕。
李枼知道这个消息时,半天没反应过来,让通报的太监重复了几遍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林清玦……有了孩子?和他的孩子?
一时间,李枼心中百感交集。他忍不住想,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是像他还是像林清玦……这是他们的孩子啊。
可是林清玦,骨子里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会愿意替他生下这个孩子吗?
登基后,他第一次去看了林清玦。林清玦住的长生殿,比东宫的寝殿大很多,也空旷很多。
李枼去的时候,林清玦立在窗边,双手置于小腹上,神情木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朝窗外看去,看见了站在院中的李枼。
李枼亦望着他,薄唇微张,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的目光落在林清玦的小腹上,而后轻一点头,转身而去。
李枼没有想错,最开始的林清玦对怀孕生子一事厌恶排斥,根本无法静心养胎。李枼自知林清玦看到他心情只会更加糟糕,便不再去看他。他每日都会花些时间去问贴身伺候林清玦的宫人,皇后今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睡得可还安稳。偶尔,夜深人静之时,他忙完政事,也会去长生殿走一走,就在殿外,看着落在窗上的剪影,直到灯火尽灭。
过了几个月,林家人进宫探望林清玦。在林母的劝说下,林清玦似乎渐渐接受了自己有孕一事。他不再怨天尤人,太医嘱咐的事情他也一一照做,看上去和其他哥儿并无不同。李枼见他这个样子,本应高兴,却莫名地高兴不起来,但此时的林清玦至少会心平气和地同他说上几句话。
李湛出生的那个冬天,初雪来得很早。林清玦就快临盆,他身子过沉,走路都很困难。李枼在长生殿陪着他,两人一人躺在软塌上,一人坐在桌边,许久都未说一句话。外头下着雪,殿内炭火烧得正旺,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玦放下手中的书本,忽然道:“皇上,你知道自古以来君王最不能轻看哪两种人么?”
李枼意外于林清玦的问题,“哪两种人?”
林清玦道:“一是什么都没有的人,一是什么都有的人。”
李枼扬了扬眉,“什么都没有的人,比如陈胜吴广之辈;什么都有的人,比如……萧家。”
林清玦不置可否。
李枼笑笑,“皇后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林清玦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淡淡道:“皇上要对萧家动手。”
李枼没想到林清玦身在后宫,却能将前朝的形势看得如此明白。他不禁笑笑,“让皇后在后宫里待着,还真是委屈皇后了。”
林清玦道:“皇上,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
“朕知道。”李枼道,“朕不急,朕能等。”他的声音难得的有几分温柔,“事成之后,你就不必再受太后的气了。”
林清玦微微一愣,道:“太后对我,尚可。”
李枼嗤笑一声,“当年你不是因为他的敲打才……”
林清玦打断他,“皇上,事情都过去了。”
李枼看着挺着大肚子的林清玦,忽然有种错觉,他们说不定真的能回到过去。
只可惜,他再一次对林清玦食言了。
林清玦生产时难产,虽说最后父子平安,但太医说他以后难再有孕。萧太后立刻借机发挥,联合一众大臣,强逼李枼纳妃。
那时的李湛才刚满月不久,林清玦还在床上静养。李枼无法陪着他们,他除了面对前朝的大臣,还要面对来自萧皇后的压力。萧党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地逼他纳妃,李枼登基不足一年,根基未稳,暗中培养的势力也没有成型,动手的时机不够成熟,他除了忍别无他法。
然而萧太后和他早因林清玦彻底翻了脸,此刻自然不会再次让步。李枼为了不纳妃,第一次向萧太后低了头,大冬天在寿康宫长跪三日不起,滴水未沾,可直到他体力不支昏过去,萧太后还是没有点头。
李枼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席白衣的林清玦。李枼挣扎地坐起身,“清玦,你怎么下床了?”
林清玦平静地看着他,“我把萧贵妃安排在离太极宫最近的千仪宫,皇上觉得如何?”
李枼猛地一震,“你说什么?什么萧贵妃?”
“萧家的三小姐,太后的表侄女,”林清玦道,“听说她长得花容月貌,性子也好,皇上会喜欢她的。”
李枼吼道:“朕不是在问你这个!”李枼不顾自己尚在病中,正想起身,又觉得一阵晕眩,险些摔了回去。他活了快二十年,何曾这么狼狈过。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林清玦,可林清玦全然不领情。他几乎是把心掏出来给他了,人家却看都懒得看一眼。
李枼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问:“朕问你,你仍旧不介意,对吗?”
林清玦迟疑片刻,道:“如今皇上羽翼未满,还须韬光养晦,静待来日。”
李枼呵呵一笑,笑得眼睛都有些发酸,“那便依皇后的意罢。”
李枼想,他是恨林清玦的,正如林清玦恨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