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轻轻飘在夜风里,杨筱光很艰涩地听着。她想,他的童年和少年,和她多么不一样!
潘以伦说:“你大概不知道,你爸爸是我初三时候的数学老师,我经常逃课去卖盗版cd,没少被他批评。”
杨筱光诧异地望着他,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们之间,从她不认识他开始,就有这么多瓜葛。她问他:“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我在少教所待了三年,我妈妈不来看我,她被我伤透了心,说就当没有生过我。我被放出来以后,念了中专,考不上大学,只好早点儿工作。我被关进去时,那两个人也被刑事扣押了,杀我爸爸的那个失踪了,我打伤的那两个只不过是望风的。他们伤得很重,我被罚了钱。妈妈为了那些钱,一天打两份工,那几年她过得很累。”
“正太。”
潘以伦也握紧杨筱光的手。
“如果我爸爸当年遇到像你这样能管闲事的,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天你一钻出车说话,我就认出了你。我初中对面就是你们学校,我看到过你扶老人过马路,有人骑自行车撞了你同学,你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还能再遇到你。呵!杨筱光,你怎么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过?老李受伤压根儿就不关你什么事!”
杨筱光难以呼吸顺畅,她几乎震惊了,定定地看着潘以伦,听着这些她自己几乎都遗忘了的往事。
“你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我这样一个人,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做你的男朋友。”潘以伦无奈地望着她,“我比你小,你爸妈也不一定看得上我,但我管不住我自己。”
杨筱光任由潘以伦握紧她的手,将它安放在他的胸口,她很难理清自己的思绪,很难开口再说些什么。
潘以伦说:“小姐姐,谢谢你。”
十六亦步亦趋亦彷徨
潘以伦同杨筱光讲完这些话,就把她送了回去,又在她家楼下站了一会儿,看到她房间的灯亮起来,又看到她掀开了窗帘布。
她探出身子摆了摆手,打了一个手势,在问他怎么回去。
她原本以为他懂不了她复杂的手势的,但是他懂了,他也做了一个动作。
“翻墙。”
杨筱光笑起来。这时跑来一条小区的邻居养的金毛,竟绕着潘以伦摇头摆尾,要好得不得了。连狗都是好色的,她撇嘴。
潘以伦拍拍金毛的脑袋,金毛乐得转一个圈,看见了站在窗口的杨筱光,不知道为什么就凶狠地叫了起来。
这让杨筱光顿感失了面子,金毛一点儿都不讲邻里情分。她怒了,随手抓起电脑桌上的一叠报纸就朝金毛的脑袋上砸去。金毛徒然长了大个子,其实底子弱,被报纸吓得夹起尾巴逃跑了。
报纸被潘以伦捡了起来,他翻了一下,然后抬头冲她笑,又打了一个手势,是个“八”。
好吧,杨筱光承认自己八卦,那是一份托同事从香港带回来的《苹果日报》,她还没看完呢!
潘以伦收了报纸,也冲她摆摆手,转身走了。
他抄了一条草坪间的小石子路走,这里周围花木茂盛,可以避开人群。他是顶熟悉这条道的,很久以前,他就走过这条小路,去杨筱光家里补课。
潘以伦记忆中的杨老师上课严谨负责,会主动给成绩退步的学生义务补课。初一下半学期,代数课难度增加,刚从荔波转学来的他学得有些吃力,杨老师就帮他补课。
他第一次去杨老师家,就看见客厅右边的房间里,有个穿米老鼠粉色棉布裙,扎一条马尾辫的女孩儿挂着walkan耳机在床上又蹦又跳,自娱自乐得浑然忘我。
他当时想,这丫头真够疯的。
杨老师听到声响,就进了女孩儿的房间训了她几句,女孩儿又变得规矩了,乖乖开始做作业。杨老师对学生说:“我女儿不好好儿做功课,我就给她几个毛栗子。”
这话软中带了威胁,他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和老师。潘以伦顿时正襟危坐,决定要好好儿学习。
再次看到杨筱光,是在他的校门口。她大约是来找她爸爸的,在校门口遇上一位过马路的老奶奶。老奶奶走得慢,才到路中间,绿灯就换成了红灯。她明明是过了马路的,这时候又冲了回去,用手往要行驶的车前一挡。
司机打开车窗骂骂咧咧:“作死啊!赶着投胎呢?”
杨筱光一手扶着老奶奶,一边朝司机笑眯眯地说:“叔叔,我都十六岁了,不用投胎了。”
潘以伦想,这个女孩儿倒是遗传了杨老师的幽默细胞。
杨老师是个严厉的老师,会批评学习退步的学生,不过他是这样说的:“你们是男同学啊!怎么能像学一样对数学这么不敏感呢?我女儿的数学成绩就像坐过山车,能保证及格就不错了。这是我这个教数学的老师的失败,你们怎么好再让我失败一次?”
数学成绩不好的男同学们哈哈笑了,潘以伦也微笑,想,他一定极宠爱自己的女儿,所以能容忍女儿数学学得不好。
旁边别的老师听到了,就说:“老杨,你不要老说你女儿,她最近不是在区里拿了奖吗?”
杨老师无奈摇头:“什么奖啊!就是一张‘学习雷锋好少年’的奖状,奖励她组织的那个去敬老院慰问的活动的。她也就只好拿拿这种奖。”
十四岁的潘以伦不大参加学校的公益活动,因为他要在放学以后去母亲的奶茶铺帮忙。
铺子租在学校对面的中学,杨筱光就在那里上学。那所学校是区重点中学,潘以伦念的学校只是一所普通初中。那时她正念高中,他念初中,她经常来买三明治垫饥,他经常在后面烤箱前做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