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得到释放的杀意似野火燎烧,空荡荡的双手甚至痒到发痛,祝玄再也睡不下去,推门而出。
大雪下了一夜仍没有停,时辰尚未过卯,刑狱司里一片寂静,祝玄疾落在夏韵间外,正要去地牢,却听一阵极轻的说话声从旁边的小院里传出。
他无声无息落在院内,便见肃霜鬼鬼祟祟地蹲在院角几株花树前,捂着嘴嘀嘀咕咕不知念什么。
雪已在她乌润的头发上积了一层,她却浑不在意,还在那儿摸树。
“凯风自南,春已到。”
她往掌心吹了口气,漫天飞雪突然像活了一样,颗颗粒粒团簇在树上,拼成开花的模样。
“这也算成了吧?”
肃霜喃喃说着,忽觉不对,一扭头望见祝玄,当场僵在原地。
祝玄不说话,踩碎满地雪,一步步朝她走,她立即连连后退,帔帛都掉了下来。
弹指声乍响,墙壁上的青铜离火灯一下亮了,肃霜发觉后背也快贴着墙,已无路可退。
她停下,祝玄也停了下来,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凛冽的杀意却一层层笼罩过来。
本能在催促逃命,可肃霜知道自己逃不过。
“少司寇……来这么早……”
她只觉声音干涩,僵了片刻,忽然闭上眼侧过脑袋:“……我……少司寇你要不、要不扎我吧?”
耳朵变成筛子总好过整颗仙丹变成筛子。
过了许久,踏雪声响起,带着凉意的手指捏住了她的耳垂,指尖略有些粗糙,力道一会儿轻一会儿重,肃霜觉得胸膛里那颗小心脏也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你……你扎,我不躲。”她半边身子都快麻了。
桂花蜜金糖的甜香落在额头上,祝玄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把眼睛睁开。”
是要她睁着眼被扎?
肃霜勇敢地撑开眼皮,那双相似的眼近在咫尺,目光如冰一般,她屏住呼吸,被动地与他互相凝视。
凑得近,祝玄清楚看见她耳廓上绒绒的小细毛一根根受了惊吓似的立起来,睫毛更是闪个不停。
还有雪积在她头发上,衣裳也还是昨天那套。
“你一夜没睡,就捣鼓这些小把戏?”他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确实一夜没睡。
离开栖梧山后,肃霜在“麻溜地滚回黑线仙祠”和“收拾收拾躲去下界”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了一小会儿,很快便放弃了。
明明心里有预感,知道“母亲”可能不是个愉快的问题,莫名的冲动还是让她选择问出口,以前她不会这样的。
从未有过难以释怀的歉意在缠绕,她只是觉着自己应当做点什么。
“小把戏是不是……是不是挺有意思的?”肃霜声若蚊呐。
她眼里有胆怯,也有细微的歉意,可祝玄更多察觉到的是她的委屈,好像躲在厚厚壳里的小生灵刚探一根手指出来,便被拍了回去。
是真吓到她了。
祝玄默然片刻,手腕忽然一转,一枚辛夷花耳坠落在掌中。
肃霜瞥见银链闪烁——要扎了?她骤然闭眼,却觉他摸索半日,将久违的辛夷花耳坠穿回了耳洞,一条划痕都没擦出来。
冰冷的花坠被他托起,连带她的耳朵一起包在手掌中,祝玄的声音很低:“以后不要这样了。”
掉在雪地里的帔帛重新挂回肘间,肃霜只觉背上被安抚似的轻拍了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