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宴端起手中的茶盏,不知什么时候,檐上换上了新瓦,唱戏的人也不再唱《西厢记》的后半段。
寒暄几句后,秦宴屈身后退,立起身子,走出了茶馆子。
匾额上轻轻抖落一层灰,他动作缓慢地擦拭了肩头上的细灰,体面地上了一艘小船。
船夫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一上来便问:“客官,上哪里去?”
“随便走走。”秦宴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
目光盯在水面,只觉得他们的结局像是荷花蛋派式的结局,伤痛到极致连美丽的景物都充斥着悲伤。
江南的轻风割人得紧,岸上的槐树伸出了厚实的树根,努力汲取生存的水分。
而他生存下去的希望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最后一次没有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也没有再护着她,又有什么资格缅怀她?
战争结束了,中国胜利了。
他是应该高兴的,可是没有那个想要分享的人,他的高兴不知如何安置。
“沈舒,你怜怜我,带我走好不好?”
恍惚间,他走向船头边处,像石头坠落。
船夫心下一惊,却也没太大紧张。
“客官,水浅,才到我孙子的上肚哩,上来吧!”船夫提醒道。
水里那人像是没有什么动静一般。
这下船夫发觉不对劲,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救人啊!”
人被救上来的时候身子朝下,口中积攒了一肚子的河水。
“他,是自杀。”
江南的水淹不死人,江南的雾迷不了眼。
阁楼上的小姑娘,静静看着他的举动,心下好奇加甚。
“爸爸,这个人好奇怪,为什么要喝河里的水?”
“傻孩子,当然是因为他傻了。”
小姑娘不明所以,放着新生活不过,为什么就想不开呢。
翠烟缓缓淌过河水,不知捎魂归于何处。
“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江依玲叹了一口气。
许多年前,她也曾被沈舒惊艳,那时的她为了大小姐的面子放不下身段去承认,承认沈舒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承认沈舒的确有让人颠倒荤素的本事,沈舒什么也不用做,光是站在那里就有比镇静剂更好的作用。
她知道,林靖轩娶她是为了让沈舒安心,他们之间有感情却好像没有感情。
年少时,林靖轩遇见了那么惊艳的沈舒,能被他记了那么多年,沈舒的确让人敬佩。
林靖轩脸上爬满了皱纹,再也不像是当年的谦谦君子,当年,就连聂得全都牺牲了,他们牺牲了太多太多的同志才换取了如今的太平。
“方才,他喝的那杯茶是江南茶厂生产的茶。”
他看起来像是在听戏,看的却是当年沈舒看着的方向,坐的是当年沈舒坐过的位置,喝的是当年沈舒喝过的茶……
那么多年了,不放下的人始终是他秦宴吧。
“那时,我们没有选择,沈舒选择了牺牲,陆幼兰也选择了牺牲,新中国的路是拿一条条炽热干净的热血铺就。”林靖轩重重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