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倏起笑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江南叠嶂的峰峦,分不清是谁先出声。
少女转头,恼怒将一块大洋甩过去,真是个轻浮的……
那模样像极了她爹爹手中的玉雕小壶,精白巧俊,狭睫若椟,双眸如珠,只是那鼻子不太好看,像是一滴水,偏地生出勾角,弧度倒也不大,就是没有古画上的鼻子好看。
少年眸光滞停,这女娃子秀白灵气,犹是那双美眸圆溜溜的,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姑娘。栀子色的公主裙子被她挽到膝盖的位置,小白袜子一看就是舶来品,舶来品可最讨厌了,耐不住这丫头悦目。
“小丫头,你叫什么?哥哥给你糖吃。”
她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垂髫小儿。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没看见本小姐已经一米六了吗?一米六啊!”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嘲笑马头少年怎么一点儿眼力劲也没有。
沈舒特意强调,过了这个月,她可就十六岁了,不是看不懂局势的小孩子。
不料又是一阵奚笑声响起来。
“果真是个孩子,这等事也要斤斤计较,哈哈哈。”
刘管家无比希望自家的小姐能够闭嘴,对面这人怎么看都跟军阀脱不了干系。
“你们,你们欺负人!”
瞧着小姑娘就要皱脸哭起来,少年立掌,霎那间笑声戛然而止。
他,好像不是坏人。
少年跳下马,黑色的军筒靴子蹬地。蓝灰色的军服束在少年的身上,肩头附着三颗星,平顶军帽摘下来,油焗过的碎发好几搓黏在一起,在他身上却毫无违和感,甚至让人觉得他才更像是一个头领。
“我听说,江南茶王沈南周的女儿在这里,不知,小姐有没有见过?”
少年左手背拍打自己的军帽,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舒,那一双鹰眸好似发现了什么。
“不认识,没见过。”沈舒矢口否认。
阿爸说过,不少人惦记着他手里的钱,在外露财可是大忌,尤其是他只有沈舒一个女儿。听了风声军阀要来南风镇,沈南舟赶紧让管家把沈舒带到上海。
“我听说这南风镇茶味浓,小爷这几天正好发困,这脑子啊,有时候不大好使,万一枪走火了……”
沈舒不是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见有人明目张胆地威胁。
“你枪走火了,跟我说也不能解决,还有,你瞧瞧本小姐这纤纤玉手,能泡什么茶?”沈舒亮出自己的玉手晃了晃。
十六岁的少年一把抓住玉手,低笑道:“沈小姐,这上海你怕是去不成了。”
“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学着轻薄貌美如花的姑娘,真是无耻!”
这沈舒挺有意思,她是分不清阶下囚是谁吗?
轮船鸣笛开走,慢慢抽离湖岸。刘管家扇了自己一巴掌,早知道就不惯着小姐听曲了,这下听曲听出个阎王爷了。
“乱世之中,你跟我讲道理?这还没去北平,就知道学新思想讲理了,哦,不对,是上海。”
沈舒被抓得生疼,好声好气道:“大哥哥,可以放开我的手腕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