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即便不是她将信息泄露出去的,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她不是瞎子,看得出来姜牧野一次又一次在有心替她说话,她想说点儿狠话,问他凭什么帮她,但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任凭再冷血的人,也不应该说这话,明显成了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识抬举嘛。
姜牧野看着她,不等接话,文小鱼怕自己一会儿心意又变了,抓紧说:
“姜总,我不是不识抬举,看得出来您是在帮我,但是我做了什么能让您这么没有底线帮我呢?我知道您不可能看见我去了学校,更不可能亲眼看到我销毁材料。”
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文小鱼就是纳闷,就这么几天,姜牧野就从之前的句句怼,变成了事事帮。
“我想起来了,如果您是因为上次去您家,正好赶上您生病,说感谢的应该是我,因为要不是因为半夜送我回家,您也不会被冻得发烧。”
姜牧野没想到她居然把话说的如此透彻,这让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往下接。平时姜牧野能言善辩,最不怕就是和人唇枪舌剑,现在面对文小鱼反而变成了哑巴,只不过他能把自己掩饰的很好罢了。
她想让他怎么回答?告诉她:你在学校碰到我是因为我去调查你,查完之后我发现,你就是我一直想要追的那个女人,让我魂牵梦绕的女人?我喜欢你?
这种俗套的话别说是文小鱼,就连现在的初中生听到,都要嗤之以鼻,笑掉大牙吧。
这么多年的寻找始终未果,让他感到一丝疲惫,就在将执念尘封在心底的那一刻,是她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因为那个伤疤,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姜牧野几次去工大,目的很明确,就是想知道文小鱼的经历,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工作之名,和她的直属领导了解情况。单刀直入问她的个人情况,恐怕让人觉得他居心不良,所以,一次又一次过去,慢慢渗透似的了解是他这种直男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
现在文小鱼这么问,他告诉她也未尝不可,文小鱼如果记得她,理由听上去勉强说得过去,并不尴尬,但是万一文小鱼要是根本不记得这个人,他不成了剃头挑子一头热?争强好胜,在乎面子的姜牧野不允许这种万一存在。于是轻咳了一声,回道:
“文老师,您误会了,理由很简单,我帮您只是因为我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受牵连。如果我的行为对你造成了什么不便,请包涵。”
此话一出,姜牧野都想为自己鼓掌,这么多年的冷漠形象,如今在这个女人面前覆灭。
“哐啷。”
一声清脆的托盘落地声,伴随着女人倒吸凉气的声音,姜牧野和文小鱼闻声同时向门口望去。
刚刚接诊护士张着嘴,一眨不眨的盯着屋里的两位。
诊所的占地面积不大,医生也不过就是两个人,还都是来一天歇三天的主儿。诊所的地理位置偏僻,平时病人少之又少,也就是周围的常住居民才知道,基本来看病的都是头疼脑热,几个月也不会遇见个手术,遇上了,还是个狗病患,所以聘那么多护士也是浪费。
招人的时候姜牧野没参与,让柯宇别找花瓶,多少有些技术含量的就行,柯宇也照做了。严格意义上他也没办法不照做,招聘启事说要俩人,实际来应聘的就一个,姜牧野的要求此人严丝合缝的符合,好像岗位就是为她而设的一样,就是现在诊所里现在唯一的护士——齐悦。
因为一胖毁所有,所以光看外形,齐悦确实算不到婀娜多姿、亭亭玉立,但是如果仔细看五官,她完全可以算是出尘脱俗的类型。柯宇在应聘的时候问了她很多实际操作方面的问题,作为一名合格的护士,头脑清醒非常重要,她都能脱口而出、对答如流,丝毫不见犹豫。也正因为这点,柯宇没有征求姜牧野的意见,直接留下了她。
事实证明,齐悦做的很好,平时接诊、助理、护理等等杂七杂八的事儿都是她一个人,没和姜牧野提过一句怨言,最关键的就是平时话也不多,也从来不问和工作无关的问题,就算是私下也很少和姜牧野、柯宇联系。
刚上班的两年,柯宇一度怀疑齐悦是姜牧野找来监视他的,自己时时刻刻处于无间道,后来才发现,这个女人就是如此,做什么都不喜形于色。就连她是单身,还是有一次隔壁小区的一个大妈,来测血压,和她聊天时问出来的,当时柯宇在旁边拿药听着,大妈问十句,齐悦答一句,看着齐悦不苟言笑的脸,让他感觉下一秒大妈就会性命不保。
齐悦的失态她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收拾残局,顺便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她匆忙捡着散落一地的药和工具,脑子里回荡的是刚才姜牧野对文小鱼说过的话。她完全不能相信站在眼前的人是他认识了快要六年的上司,那个面瘫脸。
六年里,即便是患者不多,但形形色色也囊括其中。无论对待谁,姜牧野永远都是一副表情,一种语调,就连语气变换的都不多。偶尔碰到小朋友,可能会稍稍听出来略有不同,不然不会在两位医生同时义诊的时候,大爷大妈宁可排队,都会挤在在柯宇的桌前,时不时有人还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而姜牧野面前只有一个冰冷的板凳。
还好,姜牧野的颜值摆在那儿,一般能和他对话的人,在欣赏他盛世美颜的同时,往往会忽略掉那一副僵硬面孔。
齐悦真的只是路过而已,屋里人说什么话她根本就不想听,平时人来人往她也没听墙角的习惯。谁叫这么巧呢?
齐悦将地上东西捡回托盘,起身时又是一个好巧不巧的抬头,三人目光相对,尴尬之色显露于面,匆忙之中,齐悦只能冒出来一句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
“姜大夫,您看病啊?”
废话,不看病还看你吗?齐悦想骂一句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但话已出,为了极力掩饰自己,她停顿了仅两秒后,补了一句:
“别管我,你们继续。”
好端端地搭什么话,感觉自己现在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
此时,当事人之一的姜牧野突然开口,表情不辨喜怒地说:
“齐护士,没事儿你下班吧。今天我替你。”
齐悦怎么听不出来这是姜牧野在给自己台阶下呢,今晚明明是她值班,诊所从她上班开始就定下的规矩,不分大夫和护士,每周每人值班两天,周日谁没事儿谁来,工资翻倍,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顺序是齐悦、姜牧野和柯宇。
齐悦又是一个震惊,本来刚才的震惊是因为在她印象中的姜牧野从不跟别人有太多的交流,态度上更是冷淡,面对他对面的女人,姜牧野不仅语气上表现出了可能连他本人都察觉不到的温柔,就连表情,都流露出了一丝的心疼。
而刚刚的心情还没有平复的时候,姜牧野居然让她下班。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想看看老黄历,工作以来,别说是姜牧野,就连是柯宇都没有说跟她换过班,如今面瘫脸让她回家,她没听错,不是“换”班,是“替”。饶是谁估计都会要愣住吧。
当齐悦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的时候,姜牧野又开口了,提醒她。
“齐护士,明天上班的时候麻烦你帮我带一个煎饼来,就是你每天买的那个。”
齐悦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诊所,也不确定自己听到姜牧野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似乎是听到了煎饼什么的,但是像他那种人,煎饼这种词汇怎么可能从他嘴里蹦出来,感觉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如果当时齐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的话,文小鱼在一旁是真切看到的。齐悦在听到姜牧野的话时,好像灵魂出窍,一具躯壳,表情呆滞的从他们眼前离开。不用说,为什么齐悦成了这样,文小鱼能感受到一二。
姜牧野道歉了!他居然跟别人道歉。文小鱼跟他认识不久,已经感觉出来这个男人的气场,别说道歉,就算是客气一下都别想。刚刚齐悦的表情充分证明了自己之前对姜牧野的认知是正确的。
文小鱼的道歉是真心的,因为无论任何商业机密的外流,企业利益都会面临一次冲撞,即便最后事情弄清楚了,自己也是被怀疑过的那个,对她而言,几个月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公司里的数张嘴她管不了,而姜牧野作为高层管理人员,他的地位会不会受到影响,不得而知。内疚不由得充斥了文小鱼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