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珮好像没意识到自己今天话多了,还在不停地说着:
“五姐,咱们自七八岁上,一起被带到了绛草轩,后头一起回了晋州老家,再到了金陵城,到如今,总有六七年了。
“算一算,我长到这么大,和商姨娘一起过了一半,和三位姐姐一起过了一半。
“我才去绛草轩的时候,羡慕四姐的嫡出身份,妒忌五姐你比我得太太的心,有时呢,也讨厌三姐拿我作筏子,那时候天天就想着耍心眼,最好叫你们三个人斗起来,我自己独善其身才好。
“自然了,四姐有太太撑腰,五姐你外柔内刚,三姐更是一肚子算计,我那点想头,是落空了。
“再后来,读书、学女红、学管家,我也慢慢懂得了道理,人活在世上,不能像我姨娘一样只图个自己痛快,还得受规矩的束缚,她没什么德行,最终作茧自缚,我若不想落得她那个下场,便该修身养德。
“可是,做个大家闺秀可真难啊,论管家手段和端方有礼,我比不上四姐,论待人真诚和乐天厚道,我比不上五姐,甚至我都不如三姐那样善于装腔作势,我真是……”秦珮说到这里,自嘲一笑,“我是学谁都没学好,最终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秦芬一直安安静静听着,到这时,见秦珮好似甚为自伤,便叹气说一句:“你也很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珮正要再说些什么,锦儿和桃香进屋来,说是晚饭好了,姐妹两个便打住话头,安安静静吃了晚饭。
秦芬饭毕洗漱,换了寝衣,和秦珮头并头地躺在床上。
丫头们知道两位姑娘要说私房话,屋里便没留人服侍,只在外间留了个人听使唤。
秦珮先前谈兴高的,这时躺在帐子里,却只沉默安静,秦芬终究不忍她出嫁前还带着一肚子心事,主动开口了:“六丫头,明日就要出门了,你害怕吗?”
人在黑暗中,好似更容易吐露心事,秦珮以前一准要否认的,今日却一口承认了:“怕,怎么不怕,方家虽比柯家门第高些,做事却也是一样的糊涂,听说那个秋蕴等着我进门就要敬茶,可见一家子都是糊涂懦弱的人,我如何不怕。”
秦芬才想要安慰几句,秦珮又自己开口了:“糊涂懦弱的人,也自有好处,旁人能制住他们,我也自然能辖制他们,那个秋蕴想来也没有三头六臂,我还能输给她不成?”
这话说得颇有气性,倒又叫秦芬想起从前秦珮骄纵蛮横的性子来,她知道秦珮在暗中看不见,但还是笑了:“好,六丫头有这份心气,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秦珮听出秦芬语带笑意,知道她这一句是发自肺腑,不由得心下微动。
她临出门前算计了这五姐一遭,原本还以为姐妹两个以后只能客气以待了,谁知这五姐还是那样宽厚。
“五姐,商姨娘的事,终究是我算计了你,我自己要保个好名声,却把你推了出去,是我对不起你。”
秦芬知道,秦珮这句原本不必说的。
她马上就要嫁去方家作三少奶奶了,依着这个时代的礼法,她以后算是方家人,而秦芬以后却是范家人,以后两个人,是没什么交集的,秦珮实在不必此时对秦芬低头剖白。
无论如何,这丫头终究还是与自私狠毒的商姨娘不同,她做了错事,是知道心虚的。
秦芬心里五味杂陈,最后化作一句“姐妹间不必说这些”,摸索着紧紧握住了秦珮的手。
第135章
在清晨的微光中,秦珮坐在铜镜前,身穿红色嫁衣,一头乌发好似黑瀑,尽情倾倒下来。
秦淑出嫁时要了珍珠粉敷面,杨氏也照样给秦珮送来一大包,养得她肤色白皙,这时从镜子里看去,愈发显得她眼如秋水、面如冠玉。
全福夫人是杨氏一早就请好的,这却不是外头惯做生意的妇人,是都察院的一位老御史夫人,她看了看秦珮,笑着赞一声:“秦六姑娘当真是一副好样貌。”
秦珮垂首谦逊一声,好像又戴回了那个大家闺秀的面具,昨晚短暂的真情流露,仿佛只是秦芬的幻觉,然而她搭在膝上的双手却微微颤抖,仿佛对未来的命运既期待又害怕,秦芬见了,便知道这丫头终究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
姐妹两个此别,便算是两家人了,秦珮离家再近,也不能随意跨过秦府的大门了。
秦芬无声一叹,想着姐妹两个反正也难再见面,干脆好事做到底,与秦珮闲聊时,插进一句要紧的:“这些日子你忙着备嫁,不曾听说,三哥在简州的差事办得好,知州都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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