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似乎有些顾忌,低声道:“赵濯是宗室远支的人,卫尉竭的独子。”
卫尉赵竭,九卿之一。掌管王宫的门禁,包括秦王子楚居住的章台宫的宫门、守卫王城内外的军队,都归他管。卫尉还兼管铠甲军械、巡夜、禁令、缉捕等等。卫尉军的常备人数是一万人,实权远超清朝的九门提督。
卫尉竭是什么样的人?话说上个月丞相吕不韦的部下违抗宵禁,被巡夜的卫尉军抓获,只好搬出吕不韦这座大靠山来,希望卫尉竭给个面子,放他一马。谁知卫尉赵竭嗤笑一声,说:“管你是谁的部下?但凡触犯宵禁,一律拿下。”
上上个月,秦王子楚的发小触犯宵禁,照样被抓。
一个字概括:牛!
赵琨蹙眉——据说赵竭有一个极大的弱点,那就是护犊子。他四十多岁才得了赵濯这么一个独苗苗,跟眼珠子似的宝贝,谁敢动赵濯一下,他是真的会拼命。
如果公子政的护卫真的杀了卫尉赵竭唯一的儿子,事情必定闹得极大,一发不可收拾。别的不说,除非立即换一个人担任卫尉,守护王宫和王城,不然以后就算待在宜春宫里,公子政的安全也不一定有保障。
几乎同时,赵政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心头。刚才这几个纨绔的身后都有人,唯有赵濯的背后有一小片空隙,赵政才会站在赵濯的身后,宋廉的刀锋才会一下子就对准了赵濯。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难道有什么幕后之人,跟赵濯身边的那几个纨绔一同设计了这样一出好戏?
赵政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陷入蜘蛛网的小飞虫,稍微动一下,四面八方的蛛网都被牵扯,还有一只大蜘蛛正向他爬过来,要将深陷网中的他吸食干净。
命运的齿轮
王绾已经派人取来笔墨和竹简,开始登记在场的目击证人的信息。蒙毅和甘罗带着十几个侍卫维持秩序,忙得团团转,发现有人不登记就想偷偷地溜走,蒙毅便指挥着护卫将人拦住,单独看押。
蒙毅暗自庆幸:今天兄长蒙恬听说他要出城前往镐池乡,生怕他半路上遇见劫道的匪徒,派了许多侍从和护卫跟着。不然人手都不够用。
赵琨礼貌地将所有带着随从的官二代、富二代等等都请到一边,挨个儿询问,用排除法,最终得出结论——那个长相平平无奇的青年杀手不是在场的任何人的护卫,他只是穿着与护卫相似的衣裳,跟在几名纨绔的身后混进了赌坊二楼。
赵琨话说多了,嗓子又开始不舒服,便用衣袖半掩住薄唇,避开人群咳了几声。
赵政的目光依次掠过正在为他忙碌的同伴,以及气色不太好,脸上还带着一点病容的小叔父,心头忽然一热——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中,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解下外袍,替小叔父披在肩头。
赵琨的唇边绽出一抹笑容,安抚地拍了拍赵政的手背。
赵政忽然极其浅淡地笑了笑,俯身替小叔父理了理微乱的、系着玉佩的丝带,抚平云纹锦袍的下摆。等赵政直起身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镇定自若的气场,他吩咐立在他左手边的三名护卫:“保护好赵濯,看紧一点,不要让人伤到他。”
赵濯还没缓过来,听见赵政点他的名,推辞道:“多谢,不敢劳烦公子政,我也带着不少侍卫,小心一点不会有事的。”只不过与那个终黎辛相比,他的护卫都差点意思。
赵濯说完,独自领了十几个侍卫走到另一边,离赵政远远的,离他的几个同伴也远远的。似乎谁都信不过。虽然拔刀砍他的人被制服了,放冷箭的杀手又跑了,然而赌坊二楼有那么多人,鱼龙混杂,是否还有危险潜伏着,谁也说不准。赵濯觉得小心无大错,他这么想着,又忍不住挪了挪,站在赵琨的身侧,终黎辛的视线范围之内。
离终黎辛这样的高手近一些,会让赵濯非常有安全感。同时,他也忍不住委屈——作为咸阳城著名的败家子,救人于危难之间、扶老奶奶过马路之类的好事他固然一件都没做过,但欺男霸女的坏事,他也没做过。这是招谁惹谁了?好端端的,居然有人来杀他!
他又看向曾经的小伙伴,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疼——他没有朋友了,从前众星拱月有多热闹,如今就有多讽刺。
直到这时,咸阳令和二十几名差役才急匆匆地赶到现场。面对赵政、赵濯、赵琨……咸阳令比已经成为阶下囚的宋廉还要紧张。再看另一侧的几名纨绔,很好,皆有一个好爹,都是咸阳令惹不起的那种。
咸阳令询问了一下情况,额头渐渐开始冒汗。
把人转交给差役之前,赵政最后一次盘问宋廉,“是谁指使你?”
宋廉被按在地上,还梗着脖子嘴硬道:“公子饶命,那些人满口胡言乱语,属下就是气不过,才动手的。没有人指使。”
赵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挥手示意咸阳令把人带去县衙审问。
做完笔录,从县衙出来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
斜风细雨中,王绾将学生们送进王城之中,就站在鼓楼附近跟他们告别,又返回县衙去处理这个案子的后续,他必须将这件事对赵政的影响降到最低。王城内的治安一向不错,他的学生们又带着许多侍从和护卫,各回各家应该是没问题的。
赵琨看赵濯拢着衣襟,似乎非常冷的样子,轻轻叹息一声,对小伙伴们说:“你们先回,我去送送赵濯。”
赵政和甘罗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