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仍然保持着爱答不理的样子,不耐烦地用手上的书敲了敲栏杆:“看你也是老客户了,我也不多要,每本加一块半总成吧?”
“行吧。”对面的胖子听到这个数字,感觉也还算过得去,正想再说些什么,只听得啪一声什么东西打在他背后。
胖子鼓着一张圆脸往后骂了句操,又扯脖子骂了一声:“给你爹等着!”随后摆摆手让贺春景离开,自己也转身跑走了。
“快点儿的,一会儿老高又出来咬人了!”里面有个声音喊他。
“知道了,催你爹呢!”胖子的声音越来越远,似乎是彻底跑开了。
贺春景顺着那道没合拢的爬山虎缝隙往里瞧了瞧,还没等看清些什么,迎面一个粉红色的东西飞过来,啪地砸在眼前栏杆上。
他贴得近,被崩了一脸的水,再看看挂在叶子上的粉红色胶皮渣,终于搞明白了。
原来里面在打水气球,贺春景心想,幼稚。
他抹了把脸,胡乱揪了一把爬山虎,让它们重新成为绿色屏障。
“三块五……两块,两块……”贺春景眼睛直直盯着手里的作业本,手上一边扒拉着查数,一边顺着墙根慢慢坐下。
他心情不错,今晚差不多又能多赚个十块钱,食堂三毛一个的椒盐烧饼够买一个月的。
小孩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打算趁着天色还亮,赶快去旁边公园的石桌上开工。
他脚下的巷子弯弯折折,是二中校墙和旁边居民楼之间形成的夹缝。这巷子是死胡同,深处是挂了爬山虎的废弃铁门,再往外走走,多是些居民堆放在户外的杂物,权当这是自家的露天仓库。
一人多高的水泥墙跟楼体之间,就隔出这么段半封闭的空间。
地形复杂,一般人走起来容易磕绊,细骨伶仃的少年人穿梭在其中却是不费什么事。贺春景仿佛走大路一般顺当,可见是这里的常客。
他七拐八拐地走着,没注意到自己发梢正挂着一滴水,随着行进的动作落进了眼中。滴答。
是水气球的水。
他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身侧的高墙。我就看一眼。
贺春景默默对自己说,不耽搁什么时间的,我就看一眼。
他抱着一沓作业本,找了一个看起来最好爬的麻袋堆堆,吭哧吭哧爬到顶,直起腰往里一看——头顶被居民楼和高墙隔出的一线天空豁然开朗,夕阳斜照里,烟粉色的云长长浮在半空。整个操场上嬉笑声喧闹不止,蒸发出的青春肆意如数被卷在晚风里,轻轻扑在贺春景面庞上。
贺春景远远望到一组正在踢毽子的学生,大概有六、七个人,拉成个大圈,把那只彩色的毛毽儿踢得满天乱飞。
正在他看得入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炸开一片嘈杂声音,连带着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一路朝着自己过来。
“一群兔崽子,都给我站那儿——”
“我操老高来了!”
“藩哥,是老高!”
“胖儿,咱各自飞吧!”
“高一二班陈藩我认得你!你给我站住!陈藩!”
趴在墙头的贺春景收回目光,还没等低头把声源锁定,眼前就蓦然出现了一张脸。
从表情上来看,那张脸的主人也很震惊,没想到自己这条通往广阔天地的逃逸通道会莫名被人堵截。
可他也确实收不住势了,只来得及把怀里的东西一放,腾出手,来把眼前的意外来客拦腰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