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鹰抓抓头发,清了清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头绪,马路车辆来来往往,沿着这马路走了个几百米,一个公交车站,古鹰视力极好,他一扫眼就远远的望见,宁珵钰坐在公交车站牌旁的长椅上,低下头,时不时抬起脑袋张望来车方向,时不时打开手机看看,那荧幕光照得他脸蛋没什么血色。
宁珵钰见到古鹰,那人立在他跟前,大口喘着粗气,入秋后云南夜里很凉,但古鹰额头冒了不少细细密密的汗,头发丝给弄湿了,黏在太阳穴。
宁珵钰没有明白,古鹰这会儿又来找他做什么,看起来很着急。他还没开口问,古鹰反直截了当问他:“你怎么一个人走了?”
语气里有一点责备,宁珵钰听着并不舒服。
什么叫他一个人走了,他给古鹰发了好几条信息问什么情况,到底来不来接他,古鹰跟死了一样没个话回。
宁珵钰闷闷不乐,没说话,垂下眼睛看砖红色的路面,路砖让来往车灯照得明明暗暗。
“不……不是。”古鹰歇了一会儿,收敛起方才没忍好的焦虑,“我不是骂你啊,真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担心……我手机刚才坏了,突然就开不了机了,然后我车也让人给偷了,就耽误了一会儿,你要是多等一下就……哎也不是,你不等也行,我就是担心你知不知道回去……不是说你笨的意思啊,就是——哎呀,就是、就是想你跟我一起走的意思,怕你生气误会。”
古鹰一屁股坐在了宁珵钰旁边,跟他一起等公交,面色忧愁,语无伦次,最后索性不讲话了,他气自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弓着腰,两手手肘抵着膝盖,就这么盯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
宁珵钰悄悄瞥了他一眼,瞥见了人手腕内侧的纹身,他不是第一次见,但这回看得比较清楚,那纹身下的肌肤不是特别规整,他猜着或许是洗过一次纹身,又或者划伤过,留下了疤。而古鹰朋友圈背景图太糊,也就看不太出来。
宁珵钰盯着看了半天,注意到古鹰不知何时偏过头来注视他,他有点不太好意思,挪开了目光。
方才古鹰胡言乱语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宁珵钰并非没听懂,相反,他一字不落听完了,古鹰不是故意不回他信息,也没有就这么丢下他跑了,古鹰本来也不可能是这种人。
只是宁珵钰总是在误会古鹰,他等不到古鹰,真就以为对方忘了他,有时候他也挺佩服自己的脑回路,凡事儿总往最糟糕的结果去想,一次次地错怪别人,又一次次让自己难堪。
宁珵钰捏了捏膝盖,他正想说点什么,古鹰忽然对他一笑,宁珵钰身后是车站一大片led广告牌,古鹰的方向看去,是逆光,宁珵钰的脸藏在了一大片光芒之下,模模糊糊的。
古鹰问他:“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最后一班车》,蛮应景的。”
宁珵钰没做过多思考:“……刺猬乐队?”
古鹰眼睛一亮:“你知道啊,听过?”
宁珵钰点点头,“听过,但,不太记得了,很久之前听过。”
——意思是上学的时候听过。
当时学生们家里有点条件的,就会带个小p3,存满了歌,在自习课塞着一副有线耳机,摇头晃脑,边转笔边写作业边听。老师也不管,反正这普高已经是全市垫底的排名了,管也管不出状元,搞不好还会和未来的“人中龙凤”结下梁子,爱咋咋地吧。
宁珵钰没有p3,他只能听同桌的,同桌多半都会分他一只耳机,两根线连着,他就是从各种同桌的p3里认识了各种乐队、歌手,而后在宝贵的计算机课搜一搜喜欢的歌听。
他不记得怎么认得的刺猬乐队,估计也是哪任同桌给他听的。
不过比起这件事,宁珵钰想问的,是古鹰的机车。
“你刚刚说你车丢了?”
“嗯。”古鹰闷闷不乐,吊起眼皮,望了一眼车来的方向,然没有公交车,“丢了,倒霉,我才新买没多久的。”
“很贵啊?”宁珵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有点局促,“好可惜。”
古鹰听出来这一句“好可惜”挺敷衍没诚意的,他扯扯嘴角一笑,“算了,再买一辆了只能。手机也是,再换一部。”说着他掏出手机,黑着屏,他按了一下,没打开,估计开机又会跳出下载安装包界面。
用了三四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像他这种自由职业者,手机也没什么重要数据文件,不爱拍照、照片更是没多少,有的也都在作画的平板里存着,换就换吧。
没多久他就看开了,身边坐着宁珵钰,两个人静静等待末班车,古鹰心底油然升起一阵愉悦。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有什么是他看不开的事儿——再想不开,想想现在身边坐着的可是当年拒绝了他的初恋情人,哪个男人能不高兴?缘,还真是妙不可言。
其实古鹰刚开始没一下子认出这人是宁珵钰来着,他哪敢做这种黄粱美梦,只不过越琢磨越看越发现不对劲,恍然大悟老天爷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想都没多想,直截了当袒露心迹,他就是想追宁珵钰,以前的宁珵钰也好现在的也好,无所谓,他就是喜欢这人,即便被他姐说这是一种执念而不是喜欢,都无所谓。
人生苦短,执念和喜欢有个屁的区别,等他这种凡人能区别开了估计都七老八十落叶归根了!
何况古鹰又不是真的把宁珵钰给忘了,这么多年都惦念着呢,基本上他看对眼的每个床伴,多多少少和宁珵钰的长相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