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衡点了点头:“我知道。”
等他重新回到病房时,杨晓北的目光停留在窗外远处的云层。今天是多云的天气,流云遮盖住了远处的太阳,只泄出一点余晖。
“为什么?”宋思衡问,“为什么不想做手术?”
杨晓北脸上是难得的苦涩。他深呼吸了两次,然后用手背按住了自己的眼睛,过了好几秒才放下手来,看向宋思衡。
“你知道开胸手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宋思衡停顿了片刻后摇头。
“意味着,意味着他们要把我的胸骨锯开,切开我的心脏,手术可能要持续好几个小时甚至一整天。然后才能把我的胸骨重新接上,胸腔重新关上,再重新缝合好我的皮肤。为了这个手术,我又要经历半年以上的康复期才能下水。下水之后,我还能不能游泳都是未知数。”
宋思衡听完他的话,皱起了眉头:“半年,半年又怎么了?你要是不做这个手术,以后日常生活都成问题!杨晓北,你能不能搞清楚重点?!”
杨晓北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沙哑的声音嘶吼:“今年年底,是我最后一次参加星河杯选拔赛的机会!你懂吗?!”
宋思衡努力消化他的话,然后不可置信地摇头:“为了一个比赛,你要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吗?你要是真的死在泳池里怎么办?!”
“你不懂。你不懂。”杨晓北的眼角干涩,他偏开头去,不再跟宋思衡对视。
“我不懂?为什么你明明很想活着,还要硬拖着自己的身体,你不是想找到伏雪华吗?我替你找到了!她随时可以帮你手术,你为什么不做?!”
杨晓北听到伏雪华的名字,整个人一怔:“你怎么知道”
见杨晓北的胸口又开始不停的起伏,宋思衡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你队友找到了我,我去了一趟你们宿舍。”
心电监护仪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报警声,杨晓北咬住了下唇,许久没有说话,报警声才缓缓消失。
他的手背微微颤栗,睫毛轻轻搭在下眼睑。
“杨晓北,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宋思衡轻轻抬起手掌,抚过他的脸侧。
杨晓北却躲开了他的触碰:“我真的不想错过这次比赛。明年我就二十岁了,你明白么?明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到北市的机会了”
宋思衡收回了手,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低声念道:“为什么,你不游泳会怎么样?能去比赛难道比你好好活着还重要吗?”
宋思衡没有料到,几秒钟后,杨晓北的眼泪一下决堤而出。
他的声线沙哑而颤抖:“因为我不服,我就是不服凭什么,我就是天才,为什么要把我变这副样子?!教练说我不练游泳会后悔一辈子,老天明明让我成了天才,为什么又要一次次地没收我的天赋?!”
他克制不住眼泪的流淌,两道泪痕从眼角滑落到下颌。
“我不服思衡哥,我真的不服”
杨晓北捂住剧痛的胸口,氧气面罩蒙上了水雾。
【??作者有话说】
这里大概是文名的第二层含义。
如果我陪你
明明人已经清醒过来了,但病房里却比之前更加安静。流云飞散,阳光从云层后透了出来,金色的光线穿透空气,洒到了病床的地面上。
宋思衡抬眼望着他,片刻后缓缓伸出右手,用拇指轻轻擦去了他脸颊的泪痕。
杨晓北的身体兀地僵住了,垂着眼睑没有抬头。
两人之间静默了数秒,然后宋思衡往前踏了一步,他默默伸出手臂,揽住了杨晓北的后脑勺,然后微微用力将他搂到了自己的身前。
宋思衡站在阳光里,杨晓北躲在他的怀抱里。杨晓北没有再哭出声音,只是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宋思衡感觉到胸前的衬衣被濡湿了一片。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杨晓北的头发,怀里的人呼吸才逐渐平缓。
“你确实是天才。”宋思衡低声说,“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点。”
然后他就没有再说一句。杨晓北微微抬起眼睑,恰好对上宋思衡低垂的眼眸。
过去十多年的苦楚、难捱,好像都融化在了这一刻。过往岁月中无数次崩溃的时刻,都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只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杨晓北的眼眶泛着微红,视线一动未动。
片刻后,两个人距离拉开,然后便是许久没有说话。
宋思衡想起了他在杨晓北宿舍的台历上看到的那串日期。
他先开口问:“你说的那个比赛是不是在今年12月底?”
杨晓北沉默地点头。
现在已经是三月了,如果做完手术,一个月拆线,三个月复健,这就一下到了七月。更不提体能训练、下水复训这些事。时间确实很紧。杨晓北的崩溃或许是他无数次演算之后的结局。
宋思衡摆在桌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李恪的来电。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走到门外才接通了电话。
“宋钦的事有了新进展。”李恪先开口。
“什么进展?”宋思衡握着手机居然有些紧张。
“线索还是断了,警方也没有查到有力的证据。当天燃气泄露时间并不算长,消防去的时候很快就把管道封锁了,也没有造成周边更多的损害。他们也走访过上下两层的邻居,也没人反馈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出没。我猜测他可能是找了专业的人动手,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连客厅的脚印都是小杨自己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