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程伏开始沉眉仔细打量起两种笔迹的差异来。
打在“甲”上的下笔流畅,显然是笔者十分熟练的落笔姿势;而“丁”上的笔迹有点卡顿,看上去倒像是老年人抖着手写下的。
程伏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于是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指着那“丁”上的潦草笔迹,正色道:“这个笔迹好看。师尊务必告诉我这个笔迹是哪位导师的丹青大作,待测试境一结束,必定亲自登门拜访,下学期的课,也全选上这位导师的!”
话毕,程伏明媚一笑,抬眼看燕离面上神色。
燕离眼神乍然间沉了下来,霜冷的美人面上没有一丝笑意。她声音沉沉,竟是有些怒气蕴在里头:“这样吗?那你便尽管去拜访他,以后也莫要找我。”
程伏一呆。不等她再次开口,燕离便一如来时般身形渐渐没入虚空中,似乎从没有来过。
师尊……怎么了?是她方才所言有何不妥么?
程伏陡然陷入迷茫当中,一颗心也随之沉沉浮浮。她无端有些害怕起来,师尊一向内敛含蓄,相处多日,从未露出过如今日这般的怒气来。
师尊面上虽然清清冷冷没有表情,但师尊本来也是个大冰块脸,光以表情评定情绪,完全不可取。
程伏失魂落魄地杵在原地,眼神都失去了聚焦,以至于陈谦茹开口唤她的几句,她通通没有反应过来。
陈谦茹伸手在她面前挥了一挥:“程伏?你怎么了,刚刚一个人在那里说话,现在又不理睬我们。”
程伏勉勉强强收回飘渺的心神,心不在焉地回道:“没什么。”
陈谦茹叹口气,在掌心中凝聚了个安神咒,轻柔地按在程伏的黑发上:“别想太多,测试境才刚刚开始。”
脚下的嫩绿草坪开始变得虚幻起来,这是测试境在以场景提示正在休息的学子们:下一轮测试马上将要开启,注意做好准备。
一阵奇异的香气传到干字一队五人的鼻端,惹得辛云泽和廖子泸猛抽了一下鼻子。
程伏有些恍然地抬眼,看见自己站在一个陈设古朴的书房里头,面前是脸上添了两道新疤的老父亲。
此刻的老父亲面容已经不再狰狞可怖,而是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只是较之先前神色更加疲惫,深深的抬头纹有些松弛的垂下来。
她转头看向身周的队友,发现陈谦茹他们四人全都变成身形虚幻的模样,正面色茫然的看着程伏,想来也不太明白目前的情况到底如何。
老父亲手中正拎着一个布包袱,布料粗糙,因为时光的缘故,它看上去已经发黄,在边缘不起眼的位置,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补丁。
他粗犷丑陋的面容微微动一下,招呼程伏道:“重要的东西都装在这个包袱里头,这个包袱是‘仙人袋’,一旦认了主,就只能被你开启。”
粗糙的大手按在程伏头顶,一阵飘渺的白光闪过,包袱暗沉了一瞬,随即泛起莹莹的亮光,变成了铜镜般的反光面,里头明晃晃映着的,是一个面容看上去有些消瘦的少年脸庞。
程伏定定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是心魔主少年时候的长相,眼中含着希望的光,尚没有对命运屈服的沧桑模样。
包袱上倒映的少年面庞消失,紧跟着响起的,是老父亲嗓音嘶哑的喟叹:
“你真是那么想学剑,想修仙,爹也当真拦不住你。”
“我也年轻过,我也明白你心里头的意气和愤懑……可是这真的是一条歧途,我走上去之后才明白,当旁人口中所谓的‘仙人’,并不比寻常凡人逍遥自在。”
他深深的眼神看向程伏,眸里的光泽愈来愈亮,像是覆了一层水波。
老父亲眼里盈了泪。
“爹想……断了你的念头,你以后怨恨我也无所谓。但我一把年纪,到现在才明白,”他抬头望向房梁,有水滴顺着他方方正正的下颔骨滑落:“道理是不管用的,路是要自己走的。”
“陈形之,爹告诉你,不要轻易懊悔,不要……走歪门邪道。”
老父亲复又低下头,将包袱仔仔细细绑好。粗短的手指看上去笨拙,但在系包裹的时候分外灵巧,一点也不像个面上刀疤横亘的糙汉子。
他面上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潇洒不羁,有些粗暴地把手里的仙人袋塞到程伏怀里:“去吧,给你配了四个人,上路求道吧。”
程伏神色复杂地望着老父亲,嘴唇微微嗫嚅一下,竟有种想要和他说些什么的冲动。
而后老父亲背过身去,摆手道:“不必多说,你日后记得我也好,不记得也罢,从今往后,你就是踽踽一人,再无亲朋可言。”
程伏顿了一下,随即捏紧了手中包裹,头也不回朝外走去。
甫一踏出房槛,程伏便看见身周的队友全都从虚幻当中渐渐明晰了身形,而后变成了一个个真实存在的人,只是身上装束全都不一样了。
辛云泽低头打量一番自己的穿着,不满道:“为什么是一身小厮的衣服?本少爷才是货真价实的大少爷,凭什么是小厮!”
程伏不想理这个跋扈的小厮,转头看向自家队友的装束。
陈谦茹身上倒没多大变化,只是药囊的外观有所改变,成了个简陋布包的模样,不复从前那个精致。
廖子泸的打扮也与陈谦茹差不太多,只是背上背着大大的行囊。
程伏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什么变化的少爷衣着,觉得场景有些怪异。
她蹙眉想了一想,终于恍然明白事情不对劲在哪里。
这不就是整个干字一队,在集体搞spy吗?!